床榻上坐着一个女子侧对着他靠在墙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珠呆滞地盯着前方空气,仿佛连转一下都费劲,根本没有向他投来一眼。
韩太医放好了东西,拿余光撇着女子,见她毫无防备,揭开了药箱暗层拿出了一把匕首,无声地笼在袖子里向她走了过去,“王妃?”
女子听到了声音但没有回答,似乎开始有点情绪起伏却又努力忍住了,或许是疼吧,黄荣这么想,靠近的同时他撕掉下了脸上的蝉翼面具,匕首冲着女子脖子处扎去。
他动作很快很稳,以至于女子忽然转过头来的时候他几乎刹不住车,居然是太子妃!黄荣偏了力气,紧紧抓住匕刃才算没有伤到林子悠。林子悠坐在那里没动一下,却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整个人的愤怒经由胸腔的共振从喉咙里发出来,“放肆!”
黄荣丢了匕首跪倒俯首,“太子妃赎罪!小人该死!”他趴在地上死死扣住地面的碎屑泥土,后背瞬间爬满了冷汗,为什么不是言嵘却是太子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让你来的?”林子悠没说“他”是谁,黄荣却已明白,“不是!不是太子殿下,和太子殿下无关,都是小人的主意,是小人看不惯逸王妃想杀她,小人罪该万死!”
黄荣是太子的贴身侍卫,说他不是太子授意谁信?林子悠没有为难黄荣,艰难挤出了一个字,“滚。”她今天晚上接受到的信息太多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是。”黄荣连滚带爬跑了出去,就这点离开的功夫也没忘了将药箱和面具顺走。林子悠扶着墙,这才长长吁了口气哭了出来。
薛城从阴影里走出来,“林大小姐现在该信了吧。”他不得不承认,重揭林子悠的伤疤对付太子不是什么光明正大坦坦荡荡的举动,但他不在乎。他不想做世人称颂的良善君子,他只想保护他要保护的人,站在该属于他的位置上。卑劣又如何,在豺狼窝里没有谁比谁高贵。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子悠止住眼泪,指节都被她捏得泛红,她当初答应嫁是因为太子承诺了会保苏家上下,可薛城却告诉她苏博被杀是太子所为,浴佛节试图绑架言嵘,今天甚至还想杀了她。
“太子容不下我,诬陷我盗图叛国这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我如果真的盗图叛国,那大虞安危与我何干!我何必待在这里任人构陷,难道不该带着言嵘远走高飞过我的逍遥日子吗。”
“你想利用我对付太子,可他是你大哥,这么多年兄弟情义,我不信他真的会杀你。”她眼的太子不是冷血无情之人,他勤勉坦荡、肩负责任过得比谁都辛苦,不懂怎么表达爱意是真的,但他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维护她,注意她的情绪、不问她的过去,甚至允许她在苏以辰的忌日去祭拜他。
“你被他骗了,他设计杀害了苏以辰,他根本就不是死在战场上,是死在了太子手里!你见过了曾黎了,曾黎是他贴身侍卫你认得他的,这样你还要帮太子说话?来之前你亲眼所见他甚至派人射杀我!我最敬爱的大哥要置我于死地,可我只想活着,如今只有你能帮我了。”
来这之前,他带了曾黎和林子悠见面,曾黎是苏以辰随身护卫跟着他去过战场,苏以辰没能活着回来,太子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无从查起,可曾黎却从那里逃了出去,这么多年他惧怕太子势力不敢回京,直到薛城的人找到他。
“可太子说苏郎是在两军对阵时箭,当时有很多人都看到了。”林子悠犹豫,不知道该信谁,连父亲都是这么跟她说的,总不会连父亲都在骗她吧。
“当年运回来的遗体有这个东西吗?”薛城拿出八宝织锦袋举给林子悠看。林子悠见着扑了过来抢在手里翻看,这是她在虞梁开战之前绣给苏以辰的东西,里面还放了甘川贝和桔梗,因为苏以辰不服水土,远赴他地常有风寒咳嗽。
她还在锦袋前缝了一个夹层,放入了自己的一缕头发。锦袋上的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怎么能认不出来。苏以辰逢人便炫耀,好友薛子晏还被他胁迫写了三首联诗称赞她手艺绝佳。
这么多年了,锦袋保存完好。她的女红一般,绣起东西来极慢,苏以辰常常说不知道等他回来娶她的时候能不能穿上她亲手做的衣服。她已经做了很多衣服,各种款式都有尝试,堆在家库房里摞成了小山,可他却没回来。
苏以辰是绝对不可能丢下这个锦袋的,可当初运回来的遗体根本就没有这个锦袋的踪迹,连他拿的剑都放进棺材了怎么可能会漏掉他贴身携带的东西。除非那根本就不是他。
有了怀疑的念头才觉得当时处处是破绽。
太子领兵出征大梁,苏以辰为参将,大虞武威军和金夏联军于鹿湖会盟,大梁已泄军防图,此战胜负已分。身为参将根本不会也不需要孤身深入敌军阵垒,梁军的箭弩又如何会射苏以辰呢。
苏以辰随身将士,上至参领下至伍长全部牺牲,是真殉国还是怕走漏风声被灭口了?鹿湖是大梁与大虞边境,镇北军水师损失惨重无力逃脱,自焚阻断虞夏联军掩护镇北军步兵营撤退。水师在前,这把火如何烧到苏以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