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六十二章——时间是积蓄的慢毒(2 / 2)

“你非要如此对我吗?”他从未用如此哀伤卑微的语气同她说话,他一向都是骄傲尊贵的,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可,那又如何。

杀了苏郎的人是他,骗婚的人是他,不守信用的人是他,残害手足的人是他,甚至逼宫谋逆的人也是他。她因为这段孽缘得以保存性命,可其他被他伤害算计的人呢,他们又该如何伸冤哭诉,如何在这九泉之下瞑目?他们之间的早就不是三个人的纠缠了。

“你杀他的时候有想过你也有今天吗?”林子悠,“茶有毒,你可以喝或者选择让我喝。”

太子无声地笑了一下,他袖口藏了那封和离书,他本来是打算今日便给她的,可没想到还是她快一步。他赌输了,时间未必是创伤的良药,也可能是积蓄的慢毒,终有一日他会自食其果。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顿了顿,“我喝下这杯茶,你能不能留下这个孩子?”一命换一命。

他有一百种方法逼迫她不得不生下孩子,可是他再不想了,愈是逼她便愈显得他可怜,他不想再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有多低,或许他当初真的不应该直接杀了苏以辰,活人要怎么比得上一个死人在她心的位置呢。

林子悠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只一迟疑又让情绪占了上风,成婚十四年,太子对她不可谓不尽心,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了真相,或许她都觉得自己不识好歹。可偏偏他们两个人不是对方的良人,错误的执着只会在漫长的磨合里消耗掉爱情本来的模样,除了一地鸡毛还能剩下什么?

她已经让苏郎等太久了,她不能再心软了,也来不及心软,有那么一瞬间她痛恨自己的心软,又庆幸自己的决绝。她把刚才喝药的药碗往前推了推,碗底残留的药渣和药香告诉太子,她喝的并不是他所要求的安胎药。

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甚至是直接通知了他,她不要这个孩子,怎么样都不要,他死了也不能泄她心头之恨。

太子直接红了眼睛,他愤怒、悲伤、痛心、无奈、绝望,现在的场景比他之前人生任何一次危机时刻都让他心碎,他甚至都说不出来一句责怪她的话,就好像一个被顽劣小童夺去了拐棍的老汉摔倒在地,除了坐在地上痛呼哀哉,连骂对方的力气都被抽光了。

林子悠的眼泪比他下来得更快,药效让她额头渐布细汗,“如果没有当初这件事,我们或许能坐下来高兴地喝杯茶,而不是像这样互相伤害着,你后悔吗?”

“后悔?”太子憋住了泪轻呵了一声,光亮在他眼睛里打转,比她以往见到的每一次都显得真诚,“从未。”

“如果人生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只不过这一次我会做得更好,绝对不会让你发现。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吗?”

没有等到对方的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平二年的夏天,茶楼初遇,那天我因为九弟的事情挨了父皇的骂心里很难过,我本来想去找苏以辰的麻烦,可你笑得特别好看,就好像一束光驱散了我所有的阴霾,我瞬间就不想去了。

从此以后我的眼里就只有你,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从来不会对着我笑,你怕我、敬我、惧我,我找你说话你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可你明明就可以在苏以辰身边一直笑,我好羡慕他。”

“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有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姑娘爱着我就好了,我可以跟她说昨日朝堂策论有多难,今日哪里哪里出了灾祸但我处理得很好,尽管父皇没有表扬我,但她觉得我特别厉害。想跟她去凑浴佛节的热闹,给她买糖人,然后我们再一起吵吵闹闹地回家。”那些平凡的快乐,他好羡慕啊。

每每站在承天门的城楼之上,他都无比羡慕底下那些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的有情人,浴佛节适合动心和定情,可他与子悠一起在承天门之上看了十四年烟花,却没有等来她的一次心动。身边都是热闹,独他一身寞。

“我是大虞太子,可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想有爱人,想有人爱我,总有时候脆弱不想担责,可我回头一看我身后居然空无一人。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你是不是就会爱我了?”

林子悠别扭头避开他的视线,直到泪流尽了方才睁眼,“爱是没有错的,可你知道爱是什么吗,爱是尊重、是克制、是成全、是奋不顾身,靠着手段强取豪夺,那是占有欲不是爱!爱是不分先后但不能强求,我和苏郎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爱上你呢。我可以理解你,但我没有办法原谅你,绝不。”

爱她没有错,那他是错在了强求,让她无法原谅自己。“好,”太子深吸了口气,“好,好。”他连着说了三个好,正式给这段关系划上终点,“我欠苏以辰一条命,我还给你。”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急差点被呛到,茶水早已变凉,凉茶入喉说不出的苦涩,他捏紧了杯子放在桌面上,许是难以抑制泪意,一句话说得哽咽,“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他扯出和离书放在桌上,“从此以后你我再无干系,你自由了。”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子悠,终于在她看不到的高度了泪,“林大小姐,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