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大厦。
警戒线已经把大楼各个出口围住了,全副武装的特警死死守卫着,一刻也不敢懈怠。如果仔细看,便可以发现现场的武警军官不仅有兰城的,还有嘉余市和抚云市的高干。
梁迟煜没等车挺稳,拉了车门飞快地从警车上跳下来,走到最前沿处。
“情况怎么样了?”
被问到的警察立马回复道:“还在僵持,内部人员已经在和嫌疑人谈话了。”
“注意安全!”他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又连忙朝下一个目标地跑过去。
下午三点十五分,兰城所有的新闻频道全部开始报道李氏集团被警方查抄的事情,李氏股票崩盘,交易大厅人声鼎沸。商业街的大屏轮番播放着记者的实时追踪,过往行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都驻足观看了起来。
外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去好奇并关注本地最庞大的商业帝国发生的动荡。
而与外界的嘈杂不同,李氏集团三十二层总裁办是难得的安静。
李挽舟执着黑子,在已满了大半的棋盘上斟酌了许久。
李琰坐在他的对面,笑呵呵道:“李总,还不认输吗?”
李挽舟细细看了一番,终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戏谑道:“阿琰,你知道古代那些下棋赢过皇上的臣子最终都是什么下场吗?”
“只可惜你不是皇帝,我也不是臣。棋局如战场,只有输赢和生死,没有谦让和心软。”
李琰把指尖拈着的白子丢到棋盘上,打乱了正中的布局。
李挽舟盯着落索的棋盘,“你觉得你是好士兵吗?”
他自答:“愚不可及。”
“聪明人下场也不怎么样嘛。”谢珹从外头推门进来,正好听了这两句,随口回复了他。
李琰起身站到谢珹身边,李挽舟的目光追随过来,肉眼可见地恍惚了一刹。
“你到底是谁。”
“我啊,一个长得帅有能力,比你这种聪明人又多了点脑子的优秀人民警察罢了。”
李挽舟心里早有猜测,却在他亲口承认的时候又是一沉。
他笑道:“你装得很好。”
谢珹点点头,毫不客气,“大家都这么说。”
李挽舟沉默不语。
谢珹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儿,催促道:“是你自己下去还是我叫人上来把你抬下去?前一种比较体面,甚至你还可以坐那个总裁专用电梯,后者嘛……我们都接受过专业训练,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笑的,放心。”
他犹豫了一会儿,补充道:“但我两年没参加素质考核了,到时候可能会忍不住。”
李挽舟“嗤”地笑出声,“牙尖嘴利。”
谢珹嘲讽得比他更大声,“死到临头还说什么成语。”
李挽舟敛眉,直视着他,“我有话要单独和你说。”
“谢队,他……”李琰在一旁道。
谢珹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没事,你到外头等我。”
李琰一步三回头,慢吞吞走到门口,在谢珹威胁的眼神中又默默带上了门。
“这下可以说了吗?”
李挽舟缓缓站起身,走到离他两米的位置,酝酿着开口。
“阿琰这样做,我并没有多伤心,可是因为是你,我很难过。吴……谢警官?你叫什么名字?”
谢珹蹙起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道:“他跟在你身边的年份可比我长多了。”
李挽舟叹息道:“你救过我的命。”
“那又怎样?”
“吴……我把你当亲弟弟。”
“行了。”谢珹打断他,“亲情牌在我这打不通,论真年龄咱俩约摸一般大,少占人便宜了。”
“还有啊,你要是渴望亲人的关怀呢,你的好妹妹这会儿说不准已经在下头等着你了,与其在这和我多费口舌,不如早点去和她团聚。兄妹双双把牢蹲,大过年的谁也不孤单。”
“我被义父从孤儿院领出来,乘湖也不是我的亲妹妹,在这个世界上我本来就没有亲人。”李挽舟轻哂,“没有亲人,就意味着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去关爱你呵护你,他们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求钱就是求权,总归没有求真心的。”
“你舍命救我的时候,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谢珹咬了一下后牙,沉声道:“你这样想,是因为你根本不明白人情。世界上除了你们这些为非作歹踩着别人的血肉铸就自己的王国的人,剩下的那些人就算再平凡再渺小,遇到险境也不会吝于申一下援手。”
“对啊,我不懂,我为什么不懂?”李挽舟走近一步,“因为我的出生就不是合我意愿的结果,我选择不了自己来不来这个世界,同样也无法决定自己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李崇山收养我,把我丢进他的世界的时候,谁想过问问我的意见?我贩毒,我杀人,我坏事做尽,可并不是我自己一开始就想这么做,是我对这个世界有认知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在让我去做,这是我的生活环境啊。我有别的路走吗?”
谢珹盯着他赤红的双眼,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怒极反笑,“你现在是在和我说自己有多无辜?”
“我不无辜。”李挽舟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我杀那些一步步逼我的人的时候是真心的,我想洗白李氏,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干干净净地,过平凡的生活,在此之前我要把那些挡我路的人通通解决。”
谢珹冷眼看着他,“牺牲别人的家庭来成全自己,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我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的人生做过决定,难得一回有点私心,又怎么样?”
谢珹闭了闭眼,从腰间拿出手铐,上前不容反抗地将他手腕铐住。李挽舟背对着他,彼此都看不到对方的神情。
谢珹轻声道:“有什么话去法庭上和法官说吧,我听烦了。”
人被带到大厦门口,四面的武警迎了过来,谢珹把他推过去,自己转身走开。
负责羁押的年轻警官在李挽舟外衣口袋里摸出一把与他本人形象格格不入的彩色糖果,愣了两秒才问:“这是你的?”
李挽舟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平安夜当晚遇到的圣诞老人送的。
他淡然一笑,“是我的。”
警官不明所以,大概也觉得在这种十恶不赦的混蛋的身上出现一些某种程度上象征温情的东西,属实奇也怪哉。
李挽舟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不远处的钟愈身上,心中荡开一股难得的耻辱感。
他看到对方接收到自己的目光后投来的带有迟疑与疏离的眼神,突然有种想要辩驳的欲望。话到嘴边,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以解释。
他默默摇了摇头,身后的两名警官对视一眼,一左一右钳制着他的肩膀,把人送进了车内。
梁迟煜走到钟愈身边,“他那是什么眼神?”
钟愈抿了抿唇,道:“或许……是觉得后悔。”
“后悔?”梁迟煜冷笑一声,“恶人如果会后悔也是后悔自己躲得不够深,被警察抓住而已。”
他四下张望了一圈,疑惑道:“阿珹人呢?”
钟愈回过神,“他没有和你们一起过来?”
梁迟煜面色古怪:“我以为他和你在一块儿。”
钟愈刚刚想给他打电话,谢珹的声音就从身后慢悠悠地响起来。
“找我呢?”
“诶?来的正好,怎么神出鬼没的。”梁迟煜道:“李挽舟被缉拿归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