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2 / 2)

昆岗玉 几微 1514 字 2020-12-24

“未必。”程章严肃起来,黯然摇了摇头,又坚定道,“但魏吴边境,断不能退缩。”

屋外飞矢窸窣声果然渐歇,程章扶起罗宪,掸了掸他衣襟上灰尘,曲身一揖道:“太守,该登场了。”

云梯、冲车滚滚逼近城门,城上魏兵推开防御木栏,在垛口张弓备箭,堆起滚木檑石,朝下严阵以待即将攀城的吴军。

边备战边高声叫骂:“尔等主帅被戮,还不速速归降。”

“无将之师,何敢来攻。”

“昨夜如此败迹,今番再演吗?”

步阐拍马欲进,听到叫骂声不由止步,脸色一白,满腹疑虑地望向城头,赫然见正中缓缓垂下一具尸体,衣甲破烂染血,脖颈被粗绳绑住,乱发遮盖下,尚能辨认出熟悉的面容。

步阐如遭雷殛,猛拉战马缰绳,凄厉嘶鸣声中随马背跃起,圆瞪双目正对上城楼正中悄然现身的罗宪。

“步小将,西陵再非孤城,劝你尽早退兵,莫蹈令兄覆辙。”罗宪故作镇定喊道。

“罗宪,你苟且投敌,有何颜面劝我。”步阐一扬手中长矛,起身作势欲攻。

“谈何颜面,不是你东吴背义弃盟在先,乘先朝危难,攻略此城吗?”

步阐咬唇不语,正想如何回应,罗宪乘势高喊:“蜀汉已亡,东吴何得长久,我宁可为尔等降虏耶。”

“我纳印绶于晋公,得魏军三万,保此城吏民安稳,岂容尔等得手。眼看你军已败绩连连,丧帅失将,无险可恃,唇亡齿寒了,还敢徒张声势。”

“住口。”步阐大喝一声,冷厉目光扫视周围面露惧色,窃窃议论的吴兵。

罗宪看到城下慌乱,放松一笑,抽出配剑,迅疾砍断勒在城墙的绳索。步协尸体回旋抖动下,轰然砸落,血色浸染地面。

步阐滚落下马,踉跄着狂奔向前,触到步协甲胄一角,脱力似得跪下,掩面失声痛哭。

攻城吴兵被这场景震慑,纷纷止步下来,放落刀剑矛戟,一时茫然不知所从。

“进,止步者斩!”三响鼓声如炸雷般打破瞬时的岑寂,高亢喝令随鼓声穿云裂石般传来。

众人抬头回望,陆抗跨一匹黧黑战马奔腾而过,武冠上鹖羽耸立,青黑绣袍半遮玄甲,随高举的长刀烈烈扬起。

众将得令,指挥前锋兵士继续进攻,冲车巨椽撞上西陵城门,几声轰响后,连带石砌城楼也簌簌颤动,木屑粉灰四下弥散。

城门之后,魏军一面加固塞门插板,一面排布尖利的阻挡栏塞。胡烈急切踱步,来回指挥,走到震荡不已的城门前时,紧皱眉眼,凝神看向门楼处徘徊的程章。

程章停步,僵硬地点了点头,转身朝城楼上走去。

城墙上刀枪剑戟纷乱。罗宪令罗尚将陆机押解出角楼,亲自松开绑缚,直视他冷冷道:“只怪你国主未守盟约,不救先朝于危亡,而今强魏逼境,我等皆为俎上鱼肉,不降,徒然残喘而已。”

“不比太守之困,江东社稷尚兴,寸土未失,甲士百万,凭江据险,怎可说是残喘?”陆机昂首,侃侃言道。

“也是,公子尚有依仗,气节不失,”罗宪黯然低了下头,“但你而今身陷刀兵,命在旦夕。”说罢,提起身侧环手大刀,架上陆机颈侧。

陆机眼看刀刃寒光,隐隐遥映着暗云和起伏的山峦,神色中闪过一丝迷离,半晌低声道:“疆场殒命,早有所悟,只是死前,太守可否许我一问?”

罗宪略一诧异,还是回道:“请讲。”

“你是否见过一锦衣少年,自称行商,手持这样竹扇?”陆机从袖中拿出扇柄。

罗宪端详片刻,点头道:“见过,西陵尚安定时,与他交易过布匹。”

陆机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刀箭震响声中,他敛袖俯身一拜,郑重言道:“烦请太守再见他时,切勿保他周全。”

罗宪侧身,余光瞟向角楼墙后的程章,看到他极慢极慢地抬起手来,在颈前比划出杀的示意。

罗宪目色一沉,更加逼近陆机,快速道:“可允你所托,但令父兵临城下,你需助我退之。”

城上已是刀兵交集,砍杀、嘶喊不绝,攀城吴兵或被箭石叉杆击中,滚落下城,又源源不断地蜂拥上来。

罗宪拉陆机到城门正中,正逢陆抗凌厉一箭,射断招展的九丈牙旗。锦绣大旗在雨风中垂落,划过陆机青白面容和两侧刀剑的冷芒,回旋数圈后委顿在了陆抗的马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