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危(2 / 2)

昆岗玉 几微 1580 字 2020-12-24

孙皓不言不动。何定被太子挣烦了,便将杯一扔,直接从酒尊下抽出匕首,呲牙裂目,向孙单一阵戳刺。

利刃精光,与太极殿中盟誓之器同样。陆机如被震动,起身扑去,想为孙单挡下,却只见小小身体不再动弹,如破布般从何定手中滑落在地。

“来人,罪者抗刑,拿下。”万彧高声令道。士兵疾拥而上,将陆机按倒在孙皓面前。

“杖毙。”孙皓冷冷下旨,目光僵直地平视,并不看任何人一眼,将手中酒随意一泼,背负着手转身走开。

手脚处钳链被拉起,刑仗厚沉地落下,每一击打声后,都是陡然炸开摧筋拆骨剧痛,似越来越密实,痛楚再无间隙,层层堆叠聚起,将身体裂成千片万片黏腻的血肉。

神智昏沉间,耳际嗡嗡作响的,却被一阵窸窣的水浪声激醒,陆机勉力睁开眼,看到孙单被抛落在江面,墨黑水漾开一圈透红,小小身体随浪花沉浮几下,就被卷进了浩浩东逝的大江中。

就像初见这小孩时,他蹦跳着往后走,看着看着,消失在了梁柱间的黑沉暗影中那样。

而国主恩威难测神情,父兄的温情和严诫,建业城中亲友的相知相处,许多悲欢,也随之在漫漫黑影中倏忽远去。

乘着最后点意识,陆机想,自己也会如此归于江湖吧,就安然闭上眼,眼前只是那天在不远处的楼船上,程章移身靠近,殷殷凝视着,蓦然出声相邀:“泛舟江湖,你可愿随?”

棍杖声渐缓,孙皓长叹口气,回过身去,见一地血迹,将白衣黑泥都染脏污,皱眉问何定:“怎样?”

“一百杖还未到,杖毙量刑一百,人死也得打完的。”何定阴沉回道。

孙皓瞪了眼何定,何定忙躬下身,补充禀道:“昏去已久,也不知死活。”

被杖击血肉的钝响声搅得有些揪心,孙皓烦躁地撇开眼,下令道:“去换二个力强的,速速杖完了事。”

何定应声而去,忽一声惊叫,孙皓转身看,只见一箭飞驰而来,勘勘擦过何定发髻,钉上了一行刑者肩头,刑杖随之跌落,又一箭接续而来,另一人也被吓得弃杖,赶紧捂头趴地。

堤岸上冲下一骑红影,烈烈江风吹开遮面绞罗,孙皓饶有兴味地看着,等来者下马落地,便听何定哆嗦着出声:“参见瑾公主。”

“阿姊,这是为何?”捡起落地的羽箭,孙皓斜着头问。

“不使你误我婚嫁之事,累我终身不幸。”孙瑾一扔长弓,跑到江边,拉起人事不省的陆机,半抱在怀中。

孙皓一使眼神,周围守兵速速逼近,孙瑾横眉冷视,急怒却又带丝幽怨道:“彭祖,你知我与陆景兄长自小婚约,长辈所定,如今重逢,正是履约之时,你处死士衡,叫我有何面目入嫁陆家。”

“不嫁就是,阿姊何愁无婿。”孙皓冷冷笑道。

孙瑾眼神更冷:“我不比陛下,尚是感怀昔日点滴在。”

“是吗?”孙皓走近,半蹲下身,见孙瑾紧护着怀中人,也不顾衣袖被血染成脏色,就继续意味不明地笑,“那陆侍郎可没什么让你感怀的,他罪有应得而死,不碍你嫁到陆家什么事。”

孙瑾闻言凑前,眼中闪过一丝犀利,反问:“与通姻亲,其中深意,陛下难道不知?”

孙皓笑意顿止,不可思议地看向孙瑾,听她又道:“彭祖,与陆氏生此嫌隙,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嫁,逼他家逢丧作喜,只是你了,士衡若真通敌,陆将军如有异心,你可还能安坐此位?”

孙皓看了一眼在旁的万彧,万彧愣了半晌,肃色禀道:“刑有议亲之说,公主既要出嫁,自可袒免亲族中人的。”

孙皓见血迹缓缓延到脚下,畏怯地抬了抬脚,不置可否地往回走,待到步障处,止步令道:“撤下,回宫。”

风雪骤至,人群开始退散。孙瑾一丝一丝理好陆机乱掉的束发,俯身视他,静住不动。马蹄声响,翘首探看来迎的侍女,忽见红彤火光冲天而起,笼罩了江边楼船和岸上杂物,火焰在疾风中扭转盘旋,猛吞噬着漫天坠下的点点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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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往死里虐又不能虐死,真是个难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