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奏本,也无实据。”
“只因王常侍豁达,敢瞪视国主,惹恼了啊。”
“而后当要唯诺依顺,才可免遭刑戮了。”
群官又是一阵窃窃议论,陆凯并不出言,只抬手前挥,阶下镇军唰啦亮出半截刀刃来。
众人赶紧敛目退散,韦昭跑得最快,陆机被他拉着衣袖,悄声叫:“弘嗣,慢点慢点。”
“恐极,慢不了。”韦昭头也不回地往前。
陆机踉跄得有点跟不上。干冷秋风又起一阵,在殿阁廊庑间回旋不止,带起灰黑尘土和厚腻的血腥味,让他很是难受。
“士衡、弘嗣。”身后传来唤声。
陆机循声看去,见陆凯正一人朝他们走来,语声平平地招呼道:“我去你们值房一趟。”
韦昭这才稍慢,止步相邀:“那丞相这厢有请。”
“不想国主那晚夜访后,如此之快,便是倚重族叔了。”中书值房,三人落座后,陆机先笑意道贺。
值房三楹,一侧铺席设榻,用来待客歇息。轻纱幔帐中,陆凯上座,神色稍缓,略一摆手:“士衡,也无外人,不用太过规矩的。”说着,从袖中抽出一锦囊,置于案上,按住前推:“这是士仁让我转交予你的。”
“何物?”陆机探身去看。
“士仁说你旧伤未愈,时而神思昏沉,陆喜大夫特挑了些龙脑香片,熏烟可作提神之用。”陆凯语带关切。
“近来交趾战乱,这香可是价昂难得啊。”韦昭听闻,直率起身去拿,呵呵笑道:“士衡,要沾你光了。”
口上这么说,还是捧着锦囊,双手奉到陆机座前:“值房博山炉太小,下次带个青瓷盘炉来。”
陆机正想揶揄他下,忽觉察到,长条锦囊三色织经,云纹为饰,正是先国主赐的出使诏书所用,于是忙问:“族叔可知,这锦囊从何而来?。”
陆凯回神:“险些忘了,士仁还相嘱,说此囊是有人送来府中,言与你的信物,未见你人,便说你务要随身带上。”
“信物?”韦昭翻看锦囊,问,“士衡,你跟谁用这轻巧东西作信物在?”
山林驿馆用之相邀,陆机已然猜到,但又想起父亲在荆州的告诫,心知眼下不便明言,就随口道:“前日回丹阳时,在秦淮水岸买了些锦,商贾答应做与衣裳相配的囊袋,就这样送到府中了。”
“是哪家这样巧便,改日我也去看看。”韦昭欣欣然道。
陆凯清嗓似的哼哼两声,韦昭悻悻放下锦囊,陆机赶忙收起,正身端坐,都一声不吭了。
“弘嗣,先国主山陵之事,是否你在操持?”陆凯正色相问。
“陵寝已毕,只待太史择日后,梓宫就将归葬。”稍顿,又补充道:“先国主念都城庶民力役太重,将陵寝营在当涂,往返有上百里,梓宫又走驿道,不能水路,所以仪仗祭物之类,我能简省就简省了。”
“仪典倒是无虞。”陆凯抚了抚须,沉吟:“你可知,南郊山贼猖獗,正当沿江道路?”
“这么吓人。方才被斩首的……若梓宫有失,不会把我也斩了吧?”韦昭又惊恐了。
“那会恰巧被你碰上。”陆机笑着安慰。
陆凯又哼一声,转向陆机,面带沉郁:“士衡,你身为少傅,扈从太子致祭山陵,可料到其中凶险?”说着低头一叹,“方才死去的王常侍,正是上言祭陵仪仗由讨贼军护送,被陛下质疑私通贼党……”
“这是何道理?”韦昭不忿,但转念思及,讪讪道:“说辞总是有的,跟着仪仗,延误行军,暴露军情……”
“所以这山贼,我们也是必遭无疑了。”陆机干脆道破。
天光暗下,小吏点上房中灯烛,闭门而出。陆凯走下主座,压低声道:“我不便建言,也不能动用都中镇军,只能使士仁暂带家中部曲,一路接应你们。”
待走出时,又回头看看尚且淡定的两人,嘱道:“见机行事,我再试想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