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身退,效仿春秋陶朱公,隐遁江湖。”
钟会大笑一声:“我出身世族,在朝清望正隆,在军大功初立,经营奔走,难道就为当个山野村夫保身。”
姜维也随之一笑:“料君大志,也断不可肯忝颜屈身而退的。”
“何况赖伯约相助,我手握二十万兵马,据蜀地天险,天府富饶,进可出褒斜攻河洛,退可效先主成霸业,何惧晋公威逼。”钟会施施然转身。
姜维目光灼灼,抬手拍向钟会肩头:“愿与君同进退,共谋大业。”
钟会抱以默契的一笑。四周风声霍霍,静谧松林中鸟雀惊起,呼啦啦地飞向远方天空。
国政翻覆,成都街头仍是安然闲逸,陆机穿过一片扰攘市集,走到街边几座残破石碑前。
“前汉文翁兴学,教化蜀民,故其至今风雅。处大乱而不惊,经亡国而不丧。惜我东吴,却难得此宝地。”
他感慨地望眼市集,回头又振声道:“不过此时乃难逢之机,钟会、姜维已欲兴兵自立,蜀地将乱,鹬蚌争渔人利,望西陵守军即刻溯流而上,攻占西蜀。”
信使点头一诺。陆机从袖中拿出一物,掀开包裹锦帛,是枚青铜刻金虎符,信使见过,深深下拜:“国主信阁下如此,下使定不辱命。”
“这可调动荆州几郡兵马,务必尽快破西陵城而上,国境安危,在此一搏。”陆机郑重将虎符盖上,贴身交予信使。
他继续信步而行,不知不觉来到蜀宫城外,石土墙中,朱漆木门光彩艳艳。陆机想起建业城里太极宫前,南向的公车门雕饰着朱雀,吴帝孙休持手送他上幡车,叹息:“这森森宫城,终究不属于你。”
风动帷帐,他踌躇立定,手持虎符节仗,看向骤然开阔的天空,风云浩荡起伏,犹如他在简牍上读到的汹汹天下。
市集另一边,程章带着山简悠然漫步,时不时停下看货询价,再远望两眼。
“他是让人传信调军去了吧。钟会叛魏,姜维复国,吴人是最想收这渔人之利了。”程章指向宫城说道。
“在下不解,主君为何助陆机至此,不惜激钟会反逆,兵行险着。”山简质问。
“哪里,我只是想替晋公早灭两患。他与我目的类同,彼此利用而已。”
“果真,那为何一切行事与他亦步亦趋呢?”山简面带笑意。
“既是利用,也要有诚意。”程章也回以一笑,转而肃然:“但接下来是分道扬镳了,我会让他企足而待的使命,彻底功败垂成。”程章面露狠厉的神色。
姜维大帐,张翼、廖化并立案几下,姜维写完呈刘禅的密信,慨然道:“钟会想赖我拥兵割据,我堂堂蜀将,岂会认他作主。乘此之机,我就尽杀北来将兵,复立汉主,使我社稷危而复安。”
站在右边的张翼横眉瞠目,猛然抽出环首佩刀:“降了这帮孙子这么久,我早就憋屈得不行,正好杀个痛快。”
廖化则冷静言道:“钟会年少气盛,的确比邓艾好对付得多。他要反逆,底下定有人不从,不如先敲打下他,让他拘禁一众文武将吏,威逼之下,布告起兵。如此上下相仇,稍一激发,他死期不远。”
姜维抚须思索了阵:“此计可行。钟会欲速成事,也必听从。只是拘禁的事,与其让钟会亲信来做,不如我自告奋勇,以切断魏军上下。”
“谬矣。”屏风后传来急切的一声,陆机匆匆走到帐中,一揖言道:“钟会有野心,未必没有头脑,这等离间之举,自毁恩信,他不会做。”
“吴使何出此言?”姜维仍不解。
“不仅钟会,我劝将军亦不如此行事。反魏未行,就肘生变乱,两相残杀,是自损根基啊。司马昭领大军镇长安,魏举国之力,非联合不能抗衡。”陆机更加急切。
张翼上前一步对道:“有什么不能抗衡的,若非后主降书,你等巧言,魏主力还被我们挡剑阁外呢。”
“此时非彼时,剑阁天险已失,魏军随时长驱直下。”
陆机走到案几前,抚案面向姜维:“将军明识,我与你反魏之心同,只是时机未到,魏军虎视,内乱再生,那难成复国之业了。”
灼灼火光中,姜维沉肃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