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舟(1 / 2)

昆岗玉 几微 1288 字 2020-12-31

“原来你怀念过往,喜与我江上泛舟,”司马颖一身锦绣,穿金带玉的,豪奢十足,边展袖边自赏,“可惜这布商衣品太次,远不如我当年。”

货船行于江,逆流而上。因为兵荒马乱,没什么行商敢冒险贩运,关津渡口搁浅的船多。偶然途径,船山船海地印入眼,陆机就动了走水陆念头,司马颖挑了最大最豪的一艘,还百依百顺地,跟船主换了个身份。

“不过掩人耳目,”陆机拨着盒棋子,对新装束头也不抬,“还委屈殿下,与我同乘此船。”

江流淼淼,渺无人迹。司马颖警惕地一缩,想起那些恶劣事,想满心心疼着,居然连这人本性也忘。

从棋盒里捉出手:“委屈?是要杀我,还是赶走我?”

“我持不起一子,如何能杀你,赶走你?”陆机不拨了,抬起眼,眼神发直。

“谋算人心,借刀杀人,不需用这手,”司马颖控着那手腕,手夹在自己掌心,“你干过不少,就怕这心里犯痒又想干。”

手贴上心口,呲牙问:“水路不太平,故意找艘船召贼匪?可是没一兵一卒了。”

动作间,棋盒砰一声跌到地,棋子骨碌碌乱滚,陆机有些惊慌,挣脱了俯身去捡,手忙脚乱,却小孩似的无措,只低低咽哽句:

“无所依靠,难道自毁倚仗?”

司马颖觉得被这话击中,被打得呆呆无语,提防不再,怜悯、悔意和欣喜混成一团,想这人终是在寸步不离中生出依恋,即便想叛逃,也离不开自己。

都说依靠了,自然是一颗颗帮着捡,换无比柔软口气,歉意着:“那是我误会,这手不能急一时,慢慢来总能持起子。”

陆机无措地就地坐好:“是听闻,乱军多桀盗小人,专以劫掠为务。不过这里近江陵,城池坚固,单单桀盗很难攻下,会是乱军的一大据点。要我们被劫走,正好混进城,一探虚实,也不费一兵一卒。”

司马颖不捡了,想自己猜对,还是召贼匪,对这番坦白又想呲牙。不过好歹是坦白,事先说一清二楚了,看得出,这人由依恋生出了坦诚,在改恶劣的坏毛病,就勉为其难接受吧。

“抢劫动刀动剑,不说你手无缚鸡之力,我也没带件防身,”心里忐忑,把那持不起子的手摸了又摸,“这出生入死的,拉上我陪你?”

摸得不知不觉搂上人:“我是能自保,但怕保不了你,不能有一点闪失,怕得不行。”

“还好,不至于出生入死,这里我熟悉,当年我父亲驻地江陵,沿江防事是我二哥排布,我在城外,退过羊公大军,”陆机平静说,移目舷窗外,“太熟悉了,总能找到逃脱法,不定还能,遇到故旧……”

司马颖便搂不住,见士衡踉跄站起身,步履虚浮地朝窗边走,江风混着水雾透进,把他衣裳吹凌乱了。

凌乱中看到窗外一角,阳光隐去,大江被乌云笼罩,阴郁一片,绵绵无尽的波浪起伏,在尽头处,森冷的城池,一寸寸地从地平冒出。

便骤地觉得士衡身影苍茫了,白衣烈烈,像化在水天里,他起伏着,跪拜下去,他是克制的平静,克制得摇摇晃晃不稳。

可城墙的影,黑黢黢上升,如同紧追不舍的压迫,压得士衡后仰,被抽空似的欲倒,司马颖看出不妙,就顾不上楞了上前捞人:

“不要这样,你要祭你父兄,要投故旧复东吴,都行,只别触目伤心,你受不住。”

“那么有情,却总装冷淡,压抑着不难受?以往还好,如今装不下去了吧,要再病重,我也救不了你。”

司马颖嗔怪,把陆机捞回榻上,看他透不过气,脸煞白煞白,肩上衣衫,也一耸一耸,因喘气显得尖削,竟有些嶙峋感。

不过不听劝,目光又失神,又是悲喜不入心的漠然,漠然地上气不接下气回话:“你先想好救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