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是真要休息,不是求生挣扎了。不再威压,下榻托起人背心,抽出垫枕,再轻缓放下,使头挨到枕,才摩挲着从后脑抽出手,拎上被细细压掖。几日下来,觉得这人像个易碎的供奉物,每一触碰,都用尽了小心和虔敬,生怕稍稍失手,就弄坏了他,再挽救不及。
放置好后,抓上一侧的手,流连几下,还是送进被里。哽口气,哑着声哄:“那你睡,朝露之短年,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但不听他哄,陆机眼皮一阖,又霎时睁开,很认真讲:“为你活过来的,今后遇事,你饶我一命。”
莫名其妙,司马颖想不出这讨的是什么,怎会不饶,他千方百计在护住。但他也有可讨的,只想安抚下人:“我饶你,你得为我长长久久地活。”
陆机眼眯一缝,神采凝聚,司马颖看进去,悲喜重重,风起云涌,两句对答,谶言似的定在其中,似在认定,信守住,能撑起飘摇难测的余生。
陆机不多想了,略眨眨眼,勉强着再说:“你没讲到,孙秀迟早会找到我,但他该找到了安仁,或安仁已找上他,安仁眼高于顶,却力有不及,他对付不了孙秀那样的人。”
“那你对付得了?说话蚊蚋似的,昏得朝不保夕,”司马颖没等到答复,莫名火起,又强迫不了,就强迫眼前的,“快睡,说过的,不听我话,别想知道外面事,就让你一头雾水地气闷。”
抬手遮了他眼,慢慢挪开一缝,发现被狠狠地瞪,话就软了:“你好起来,能对付的。”
说完再遮上,压得更低,几乎把人家眼给捂住,半晌无动静,才悄悄地揭开。见陆机眼睁得大大,浑圆浑圆,蓄起片光亮,盈盈楚楚,猝一碰到,便觉熠熠得炫目。这人嗯嗯着含糊:“想看着你睡。”
司马颖一晕,眼眸深处,身影依稀,轻摇缓荡了。
雪霁,司马颖不得不出门,如同避世地过了几日,过得像山中洞天,不知日月,不可思议地虚浮。抬头一看彤云的天,知道是再过不下去。
地上,雪水夹着碎冰,脏污纵横。他收拾起拉车的牛,没料到催促已临头。石崇旧裘裹身,站在牛的另一侧,抬手指莹亮的蹄角:“转眼隔年,这牛还称用吗?”
牛是司马颖要的,看着就觉好,石崇慷慨白送,是贾后得势时,两人密约的信物。陆机拿出杨骏手书,他要石崇帮着确认。而这头牛,就丢在了别院门口,算跟别院一道送了人。
“是好牛,但缺驭者,也不算称用。”司马颖实话,陆机对他抱怨过。
“这牛名‘八百里驳’,我从王武子手里得的,数十步后,快若飞禽,在京中最贵重,豪富们无不觊觎,”石崇自豪介绍,“但要善驭的人,急时听偏辕,否则平平无奇,还不如屠宰啖肉来得痛快。”
说着长叹:“正如家业、社稷,驭者不配,会贵而无当,大而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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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又短小篇,强迫症如窝估计又得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