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刮擦皮肉呲呀声,斩筋断骨咯嘣声,毛骨悚然地灌进殿堂。看到悬在发髻,鲜活热烘的头颅献上,司马乂吓得腿颤站不住,扯上司马颖后襟,哆哆嗦嗦问:“章度,有后招吗?”
司马颖看陆机一脸沉肃,冠服端庄地错身,眼中又全是他斜身曳荡模样,就呛笑:“本来有,又没了。”
司马乂直接绝望,跌坐后捧头:“身首异处,好惨。”
“身首连得紧,尚未浅磨深探,哪会异处。”眼神逡巡够,窃笑着把司马乂拽一旁了。
楚王已死,你二人还要‘替天伐罪’吗?”
“当然,”陆机在张华身后答话,“楚王只是受人挑唆,始作俑者坐视不救,意在成其未竟之事。”
司马颖都不及反应,看陆机转身朝他,一副要落井下石坑害到底势头,周身瓦凉一阵,磕磕地开口:“既有人替我答,那我缄口无妨。”
还挤个笑意对人,心里念叨,看你能把我坑到哪一步?探下你如渊似海心思也好。
“太子洗马陆机,屡被成都王掳掠,深知其谋计之事,受臣之命指认其罪。”张华对贾后解释,听得司马颖噗嗤一声。
贾后抖衣坐席,等甲兵拥塞门口,抬手示意允准。
“今日诸事,皆为成都王暗谋。他本意与太宰太保,共行废立,以防外戚之患。”说的隐晦,陆机抬首看一眼,贾后是了然的淡笑。
“但事遭泄露,为贾侍中知,侍中使臣晓以祸福,劝其敛手,”转向司马颖继续,“殿下表面应承,实则另有计议,只为借讨权臣之由起兵,震惧殿中,一扫敌阻,以专肆朝政。”
“正如眼下所见,”步步逼向司马颖,“虽在穷途,歹心依旧。”
说的在场人或多或少已知,但所有脏水都泼向成都王,成都王还认罪似的往后怂,众人就等贾后发令把他像楚王一样干掉。
“是吗,贾谧?”贾后对帐内轻笑,又转头,“弟弟,你未如楚王一样,高呼反逆之词,叫我都不好下令。”
贾谧从帐后现身,笑答:“没反逆之词,却有反逆之证,楚王说出的反逆,也正因成都王煽风点火所至。”
于是司马颖看到陆机淡然出殿外,从司马玮无头的尸身扯出帛布,那是百丈楼的求贤令,他抖净血迹拿回殿中,举起:“反逆之证在此。成都王在百丈楼见到此令,印证了杨骏手书上‘志在大位’之词,他特意交给了楚王,成了他们反逆的凭证。”
指殿外尸身:“至死紧握在手,以示不共戴天。”
“是,求贤令出那天,成都王领兵驾临,众人可是亲见。”贾谧进一步撺掇。
司马颖愣愣无语,这下彻底瓦凉,算是信了陆机有多倒向贾氏,一切行事都为谄媚暗通,把他好生玩弄了把,简直要玩得骨头渣都不剩。
“看来,是你挑唆无疑了,”贾后又走下阶,眉也舒展,朝赵王挥手,“叔祖,后辈犯事,如何管教?”
“国有律法,既罪证已明,应付廷尉。”张华赶紧拦,生怕血溅宫阶没完没了。
司马颖真有一丝穷途末路感了,看着陆机的沉静木然,想他经历的那么多次,被自己逼迫、算计、目睹的,是不都这样寒凉彻骨,他在退无可退中顷出血泪,他要自己感同身受吗?
感受到了,司马颖振振神,可不能真的穷途末路,甲胄摩擦的窸窣声靠近,他绕开人到正中,端详着陆机,是质问声:“张少傅和陆洗马是东宫人,风尘仆仆来指证我,难道不是太子指使吗?把我打压摁死,为同党报仇?”
转身向高台,看到了贾后的迟疑,声更高一层:“我与汝南王和太保串谋,要除皇后,没错,但使他们起意者,可是东宫太子。他们同党,在朝堂的呼应,不是可见一斑?”
“想想就知,两辅政臣已老拙,就想朝局稳固,干嘛无端起乱,而太子正当春秋,有能有为,若想执政,皇后便是最不该在的阻挠,杨骏之事在先,外戚更当防范,皇后,你说是吗?”悄然对上眼神,其中有贾后在华林园中与他说过的话。
反正穷途,便什么话都敢说,在场人都涉事,也看出他在玩祸水东引一套,却瞠目结舌无从辩驳。司马颖停顿间,殿堂静谧,帘帷轻扇,凉风将璧翣撞得叮咚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