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2 / 2)

昆岗玉 几微 1836 字 2020-12-31

“不如再送监牢,稳妥省事得多。”还下榻向司马颖一揖,煞有其事地建议。

司马颖知道他怄气,但就是不肯自己先软下,怒指门口:“那请便,你自己去,都懒得押你。”

于是看陆机大步往外走,但走得还是迟缓,门扇一开,刀光印目,他似乎被击打,扶门框倾下身,门槛后的脚未挪,孱弱身影,似虚浮进风里。

司马颖心上那冰化了彻底,好生抱起人回屋,坐上榻,压好人手脚:“这么心硬,不肯认一点错?”

看陆机也不动,就撒气似的揪耳朵:“为达目的,不计性命,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结果手一松,就被人挣脱。陆机一把撞开他,躲进了榻,扯被子盖过头,裹紧成一团,又是不理不睬拒人千里的架势。

非要把话说清不可,不信奈何不了他。司马颖执拗上来,跟着扑上,抓起被就要掀。可俯身时,听到了细细弱弱的呜呜声,如丧中恸至哀毁,大哭过后,只剩了余绪的抽噎。

陆机闷在暗里,恸无可抑,昨晚到眼下的种种事,全奔涌在心,在人前不能露的哀苦,难堪和揪心,在这么自欺欺人的躲藏下,太想无顾忌倾倒出来。

司马颖被那哭摄住,引的油然生悲,觉得眼前人真切了,可触可感,他触到皮相之下,有情又纵情,虽尽是哀苦。躲开去拿手巾,狠扯出一条缝,想让陆机不再哭,但在缝隙上,哭声更沉重地听到。

没法,又去关门,拖着步走回来,挨身边轻轻道:“我不擦,门也关好,只在旁听。”

“你能尽兴,也是好的,”乘着那缝去握住手,稳稳牢牢,“别哭太过,伤身就不好了。”

呜咽声有起伏,一阵一阵,音调也不同,司马颖听到仔细,似乎也能猜到他伤感是什么事,总想试着安慰:“你要伤往事,我是无法,要气恨我,那我好好赔罪,怪我软禁,暂时不能放你,想你少闹腾,多休养,外面的事,你见过了,我定能做好。”

慢慢安慰,哭泣也渐平息,司马颖感到手被反握了下,听到被里带哭地怨:“我本该在牢狱,你私下放人,不好安置,不过再造一座关我,以为我不知?”

娇声弱气,司马颖要给跪了,再难自抑地去扒开一角,见到陆机枕臂饮泣,眼间红肿,水光全渗出,只剩了一片凄迷。

“那你要如何?”爱怜不已,决心任他予取予求。

陆机一下停了咽哽,翻身坐起,手仍反握着,细声讨求:“关我无妨,但要应我两事,一是屋里备纸笔,”司马颖刚松口气,忽觉手握似掐,“二是让罗尚回蜀地,军权委任于他。”

一时反应不过来,司马颖脸都僵了,半晌,又爱又恨地呲牙回他:“好,撒娇都用上,真是能奈你何!”

邺城三台,司马颖见铜雀兀立在金凤、冰井台间。复道如虹相连,风呼啸其间,振声响过金铁。

他半眯眼看,日光耀在屋脊,煌煌炫目,他想着不负此宏制台阁,也不能负一人的拳拳之心。

“魏郡汉置,统县八,户四万七百,邺城居首,户七千六百,仓有谷五十万斛,豆麦二十万,约同一年赋税,”罗尚捧着文书,高声禀报,末了脱口加句,“大不如蜀地一小县。”

“知道你想回去,”司马颖拿过文书,一敲他头,阴阴声问,“昨晚你跟士衡说了什么,是你要他劝我,你威胁他吗,把他推下高台?”

罗尚面不改色:“殿下想错。我是想说服陆士衡,但不是让我回蜀,是让殿下回,他自觉难劝服,于是提议殿下委我蜀中兵权。”

司马颖没答话,背过了身,罗尚看到他衣袖因紧绷而细抖。

“还有,他在阶上摔倒,怪我用东吴诸事,敲打了他,这点我不推脱。”继续坦然补充。

“他不劝,我也有此打算,蜀地天府,粮足财丰,断不能乱,”司马颖淡淡回,声越飘忽,“就是有点怪,你们暗中私语,士衡他以命要挟我……”

罗尚再难淡定,一步跪下:“我为蜀地谋虑,殿下知晓,陆士衡待殿下至诚,殿下想必铭感,军权一事,我二人断无他心。”

卢志和刘渊在旁蹭动。刘渊禀道:“新到一地,能用的人不多,将领更少,罗将军此时回……”

“此时回更是不该,”卢志紧接,“郡县未附,京中有人虎视,暗害密令不断,殿下安危堪忧,军权且不说,性命却是攸关,如此提议,等同暗杀殿下。”

“子道!”司马颖厉喝,慢慢转身过来,卢志再不敢说,看司马颖扶起罗尚,“蜀地之危,你尽量详说,想必你与士衡说过一遍,不然他不会那样劝我。”

罗尚稍放了心,如实禀告,再跪下恳求:“家国之心,彼此相惜,蜀地亦为晋土,请殿下不要怪罪陆士衡。”

“他劝的,我答应,”司马颖看着罗尚的恳挚,想到士衡如此快收服了他,也不知道再该想什么,喃喃着走远,“但要如何待他,我还没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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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狗血,但偶会尽量不狗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