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2 / 2)

昆岗玉 几微 1626 字 2020-12-31

拉开帐,见陆机靠坐,闻响动睁眼,清冷声叹:“国主既杀我,嫂嫂何必救。”

“你误会了,是他求我救你的。”孙瑾放低声,尽量轻柔,她看出陆机勉强坐,想掀帐却无力,“很多人想救你,士衡,你尽快好起来,可以吗?”

递上药,陆机撇过:“我不想在这里,要即刻走,即便是死,也要离开。嫂嫂既相救,可否再助我?”

孙瑾不答,也不动,她持住盘,手轻颤。陆机接不到她目光,更坚定道:“嫂嫂为难,我不强求。”

绕孙瑾身借力,不管不顾地向前。他走得跌撞,孙瑾知道能轻易拦住,但挽回不走的决心。犹豫着,还是卸下外衣,跟上去:“士衡,大哥和夫君已战亡,你知道吗?”

“十日前,西陵城外夷道,大哥率三千人挡晋军水师,战三天三夜,无一人得存。七日前,江陵城北,夫君中流逆战,船舰被全毁,随船江底葬身。荆州已沦陷,晋军塞江而下,这里危机四伏,士衡,你能去哪里?”

“私心为你,是想你走,真心的,但我是孙氏子孙,我要为江东想,我急切嫁你兄长,尽力做孝媳贤妇,是想换你们效忠,不计嫌隙,全力为江东征战,你父兄已如此,士衡,你叫我如何带你走?”

陆机停步,见孙瑾惨白一身,觉得暖意褪尽了,冰寒至极,他禁不住瑟瑟抖,试图想战事,但天旋地转地,昏昏茫茫,尽是火海巨浪、剑戟齐鸣,锋镝如骤雨,血浸透城池,他不得独善其身,被扑面而至的血火吞噬。

躺回塌间,全身力似尽失,挣动不得,任人摆布,隐约听见抽泣声,眼角也跟着沾湿,有人在轻柔擦,也有人在叹气:“千叮万嘱,夫人还是冲动,弄成这样。”

手被按住,铆起力抽回,他听出是陆喜大夫声音,声音接着聒噪:“动不动求一死,你对得起你父亲舍命吗?”

这下清醒,睁眼瞪人。孙瑾不想再刺激他,敛身退走,陆机开口道:“父亲如何病亡,陆大夫不说实情,我即刻便求死。”

手压颈间压得死死的,陆喜想拉也拉不住,无奈认输:“病症,你已感同身受,不过将军衰老,常年征战多伤,难以挺过,你尚年轻,不至于此。”

“还有?”手仍紧按着。

“是,将军是不至于死,他是替你死,”陆喜拉不过,越来气,直接火了,“此症名尸注,是什么你自会知,你父亲兄长已不在,都是为保全你,你要让他们白死吗?”

但气吼也没用,陆机手还按着,声断续起伏:“陆大夫处有熏香,给我,才是不让父兄枉死。”

近暮,殿中起灯,人都没有散的意思,事未议定,他们要拿出作战的方略,但思来想去,国土沦陷大半,晋军携风雷之势,一城之守,无论如何调度,也无必胜的可能。

——只是看如何赌,能多那么一点保城池的胜算。

其实也简单,不过出击和防守的选择。建业城外无烽烟,但两路大军临城。江北司马伷、王浑驻军未动,上游王濬水师已近当涂,千钧一发,战机却扑朔,不知那一刻,晋军会发起最后的攻城。三五万人,全力守城池,以逸待劳地迎战,还是乘机渡江,拿下江北战场呢?

都有利弊,两派分歧,争执不下。

张悌是渡江派,咄咄发言:“就怕王濬军一到,人心惊骇,不可复整,及今渡江,尚可决战,江北军只驻营不动,渡江突袭,不定能得胜,可振军心,也可再两岸设防,挡上游水军。”

城守诸葛靓是防守派:“王濬水军,必将顺流攻建业,积蓄兵力,还能一战,要是分兵渡江,不幸而败,就大事去矣。”

张悌又站出,清嗓时,殿门缓开,陆机一身素白衣带月光入,馨香萦绕,他缓走到月影尽头,朝御座俯身拜。

“来迟,抱歉。”行的是君臣礼,说是对在场人。

孙皓向前走两步,但止住了,他抹把脸,收拾掉表情,一言不发,重回座,威肃面对众人。

众臣略略吃惊,静了一瞬,毕竟情势急,顾不上微末事,张悌又吭吭吭要开口,陆机走向他:“张大人真正想说的,不是军心人心,而是我叔父通边市,收集的敌军内情吧。”

接着高声,讽刺的目光看向君主:“晋琅琊王司马伷、安东将军王浑懦弱守成,不会渡江来战,他们怕战败,功业让了上游。王濬水师东下,他们在等坐享其成,因为两人是贵胄,可以节制上游水军,王濬行伍出身,只有他为战功会尽力一战。”

“所以,要全力对付的,只是王濬。是该蓄军防守,但丞相想克捷,想退敌军,故要冒险一试,除了振军心,渡江到敌营,还能策动司马伷、王浑,节制王濬,使他停止进军,争取江中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