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章在檐下收琴,民屋侧对州府垣墙,他手指有点麻,接滴水抖两下,然后在雨帘的虚空里划动。
上上下下,应反复想的昨夜所闻,虽断续,但成调,细细窣窣,就他听得出。雨打湿手,反射莹亮的光,他仿佛在光里看到了想看的,陶醉着笑起。
笑着笑着,走向雨淋漓的墙边,手指挨到湿漉漉白灰,掌底再贴上去,一寸一寸挪动。后面车里的卢志看到,赶紧举伞过来,伞角触墙时,就听见程章出口气叹:“府里看到陆抗的侧身,我料到士衡会在此,果不其然。”
卢志只黑脸着催:“天明,怕巡兵来,得赶紧走。”见程章分毫不动,脸更黑问,“要带人走吗?”
“府内有重兵,难。”程章收掉手,在后握拳,“还有,我也不想逼他,老来迷晕抱走一套,厌了。”
卢志往后收伞,心道,那可以走了吧。谁知程章还是有所思样,喃喃念:“除非,除非……”
一转严肃表情,问:“你派人跟的何定,情况怎样了。”
“他的确在沿路募人,不过都是些流民乞丐。”卢志先自行走,简单答道。
“就知道他干不好事。”程章鄙夷又后悔,自己找台阶下,“不过,此事牵扯多,陆抗要深究,不是他简单交上人,就能了事。”
跟上,捏着下颌想:“你去何定那里,叫他别干蠢事,引出动静。”回头看了眼墙,不舍地继续捏,“不,还是我自己去。”
“但看路程,他都快到夏口、武昌,很远了。”卢志提醒。
“那又何妨,快船顺流,不过一两天。”
“是追人,得有多快。走的时候,知道此人不靠谱,何不把事交待妥当,搞得现在麻烦。”卢志觉得惹得麻烦都到了他头上。
“那日我赶急,赶着到此,心急如焚,不想跟他多废话一句,就这样。”程章心虚钻进车,气吼吼的,等卢志策动马,又冒出来平静道,“还有那天,我只是在想,要找个法混入荆州军,不仅是为士衡。”
州府后厅,陆抗伏案疾书,字写得不甚规整,也没按疏文格式。雨天晦暗,书案边点上了铜枝灯,明晃晃一簇,陆景走进时,风带动光斜了下,陆抗察觉到,即刻住了笔。
“父亲让交接防事,是要差我去哪?”陆景就知有差事,直接问。
“去建业,”陆抗起身整席,指陆景坐,“确切点说,是回建业。”
他一向是自己坐或站着听吩咐,一时的异样,让他有点忐忑,于是坐下便拿水喝,喝得咕叽咕叽的,掩下不安。
“建业有座新宅,你回去住,当然不只是住,你跟瑾公主,奉命成婚。我军务难离,建业由你叔父……”
“等等,”陆景打断,一下急了,“父亲,当初说订婚,是我跟公主私下玩笑,真的是玩笑,为救士衡权宜,本想寻机会推掉的。战事在即,就无心顾了。而且,公主也非对我有意啊,不过念在儿时相熟……”
“玩笑弄的人尽皆知,你还想怎么推?”陆抗也拍案打断,“婚姻合二姓之好,上事宗庙,下继后代,是你能玩笑的吗?”
陆景被吓一跳,真没料是这码事,只好万分委屈地扭扭哼哼,但也隐隐猜到了,被差回建业的其他用意。
“婚是国主赐,你再委屈,也得从命。何况,有皇亲身份,你在建业行事,也好自保,明白吗?”
“那不委屈,不委屈。”陆景连连摆手,勉强认命,觉悟道,“那要什么行事,父亲一并告予我吧。”
陆抗指案侧一箱:“这是上疏,你递呈上,不仅如此,还你要寻机,当面对国主说。”
“西陵荆州羸敝,兵力太不足,难以对敌应变,而内宦却私行占募,使兵民逃役,已是蛀荆州根本,以及诸王幼小,也不用兵马以妨要务。而今强弱异势,需停边事,省众务,力农富国,并力备御,若不然,则存亡深可忧矣。”
陆抗说得深切,让陆景也觉震动,自觉是说不出这效果的,何况都难记全,正发着愁,见父亲收起身前一摊简,又道:“这些事,我也写在给你叔父的信里,他会留心。尤其查占募一事,是眼下最快的增兵法,要你叔父助我。他以丞相之位,可挑起朝议,威慑到何定,彻底暴露他罪行。”
“哦,”陆景暗想难怪要自保,反正是拼了,干脆再请命,“士衡比对过的名册,父亲也要给我吧,作罪证,一并带回建业。”
“是要给你,但只有份文书,还不够,荆州一段,你走陆路,遣人到沿途县乡查证,名册里的人,掌握更详实消息,形貌,何时脱籍,人在哪里,能探多少是多少。”
陆景万没想到成亲的其他用意是这么多事,乖乖领命后,料到应该还有,看父亲莫测神情,也猜不出还有多少,就开始默默搬起简牍。
“最后件事,陆喜还留在武昌,你经过时候,跟他说到江陵来。”
这次是一下猜到:“父亲,士衡又病了吗,真是不好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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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腻歪加矫情的一章,我也觉得有点无聊,国庆后手生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