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采(1 / 2)

昆岗玉 几微 1650 字 2020-12-31

江陵城在江边,战事一歇,商贾们立马凑集,市集熙攘重现。日才上城角,开门启铺的人就开始翘首盼,顺道串门串户地热议下,今天那个出手阔绰的纨绔,又会来一掷千金地买什么东西。

可等到日中人都没来,又见挤市集的人纷纷往外跑,心里不免嘀咕,怕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不用守铺子的,也赶紧跟去凑热闹。

州府前正街,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中,车马一列延到城门。马是黑白纯色,车是铜铁镶金,锦幔包覆,煌煌赫赫,要多招摇有多招摇。当先两骑,缓缓停在州府大门前,接续的也随之不再走。人便往前凑,议论指点唧唧喳喳轰起。

锦衣使者下马,展开手中简,环视下已聚得够多的人,清清嗓,开始大声报品名:

“雁一头,白羊一口,酒十二斛,米十二斛,玄帛三疋,绛二疋,锦采六十疋,绢二百疋,兽皮百枚,钱二百万,玉璧十枚,马十匹……”

于是议论指点更盛,轰轰然简直要炸开,满溢着惊讶、欣喜和羡慕。

“这倒像是纳采呀。”有人点明事实。

“将军家小姐,真是好福气。”惹出一堆星星眼艳羡的。

“妾当年怎未逢得这般郎君。”又惹出扭捏着懊悔的。

“没听闻过将军家有小姐啊?”

“不定是远亲。”

“远亲都能嫁如此贵人啊。”

……

“雁羊酒米,玄緟皮帛,”陆晏贴在府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窥,沸反盈天的大声小声听到清楚,一拍额叹,“真是的,这简直了。”

陆景在旁不明就里:“父亲是不将哪家远房妹妹许了亲,引人家这么大张旗鼓地来下聘。”

“下什么聘,是来赔罪的。”陆晏解释了句,朝正堂走,“父亲,还是开门吧,外面流言蜚语,实在招架不住,又不能出兵轰人。”

“府内重兵把守,他们也玩不出什么花样,还是放进来得好。”接着劝。

陆抗掣剑起身,沉着脸到门庭,守兵应声移动门扇,起哄声一下涌进,程章就在门缝正中,躬身而拜:“在下小商程章,仰慕府中人,献此资财,只为求一见。”

周遭议论又起:“将军家真有位小姐?”“原来早相识,情缘已定啊。”“丰神俊朗,真是佳婿”……

陆晏实在受不了,挤开惊住的陆景,在陆抗的冷眼默认下邀人进府。而后砰一声带上门,害羞埋好头,出去指挥人把物什抬侧门去了。

“你好胆识,敢如此来。”陆抗在前走,冒出一句。

“交战都不杀来使,何况未战时,”程章拿出金柄扇摇,走上前笑答,“不过还是心怯,所以左思右想,想到如此招摇着来,将军无法拒之门外,当然更不会杀我。”

金光刺入陆抗眼,他停下,眯起眼打量:“原来蜀亡时,你就看上西陵,与罗宪相勾结。”

“嗯,不然难结交他子侄罗尚,也不好胁迫步阐举城来降。”把旧扇翻两下,感慨,“多年前事,将军好识记。”

陆抗在主座前回身,视线一点没离程章,看出他仍是西陵城里的狂妄,但目光有闪烁、有游离,他故作摇扇,作无所畏的笑答,是在遮掩某种不安。

程章无意坐,笑对陆抗的注视,直等他屏退左右,才出言:“看来将军与羊都督和谈,并未让军中人知。”

“说到和谈,你该按昨晚约定,向我赔罪。”陆抗就事论事回,但也想到了他话里的先发制人——他了解不能明言的密事,他有随时可用的筹码在。

程章二话不说,直接叩拜下去,站起时很真诚:“其实将军也知,羊都督稍犯境,是为了依和谈,尽人事,使两军不再战,”顿了顿,眼神流转,“如此,不会在意我赔罪多少的。”

“各为己利而已。”陆抗侧转身,不理他开脱,也不想太针锋以对,“羊祜说帮我,也是帮他自己。只是我没料到,你们会如此费心思地避战。”

“那就好。将军有守约之心,我等有不战之意,通使往来,就是为彼此能恪守。”程章把目光撇开,事了似的叹出声。

话已说尽,叶落鸟鸣声可闻。程章不着痕迹地搓动手,陆抗迟疑了下,踱步到他跟前,劈头问:“说‘我等’,你是何人,你为晋军谋西陵,为羊祜出使,绝不会只是,你自称的小商。”

“怎么不会,”程章一怔,闪躲着笑,“古有吕不韦居奇货谋国政,同是乱世难求存,我不过想寻些政事上的出路。”

“如此自比,你野心不小,更是有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