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饮(2 / 2)

昆岗玉 几微 1591 字 2020-12-31

“临海太守奚熙,和会稽太守郭诞,私会于边市,非议国政,买兵器粮草,屯于府中,怕是为敌军内应,请陛下详查。”不胜酒又会揣上意的,立刻进角色,毫不畏惧揭人短。

“民间讹言,章安侯当为天子。其母墓在豫章,豫章太守张俊曾为之扫除。”

“京下督孙楷讨贼怀两端,送妻子到江北,意欲降晋。”

能说的纷纷说,唯恐落人后,不能说的在闷酒。黄门拿笔唰唰记,酒香和笔动中,孙皓悠缓自酌,仰首灌下大口,酒清冽,声纷然,极好解忧、浇愁。

有几人不出声,也不饮,愁绪和愤慨积在脸上。中书令贺邵一挪案,酒具金石声吓住了那帮揭短的,叽喳声止,他持笏,行朝礼,声振重梁:

“陛下严刑法以禁直辞,黜善士以止谏口,杯酒造次,死生不保,仕者以退为幸,官者以出为福,由此上下离心,不敢为国尽力。诚非所以保光洪绪,熙隆道化也。”

孙皓酒觞一放,好像料有此一劝,别有意味地走下台,拿贺邵面前酒,双手持起敬:“贺大人多虑,孤整的就是离心,严刑在前,看谁敢丧气、惶惧,以为孤基业不保,想着先效忠北敌。”

继续往前走,眼神扫过静默一众人,大多是大气不敢出的。但有人脚步沉着,逆着君王凌厉的威势,不礼不拜,平淡言道:

“陛下使公卿揭短,互作嘲弄,时有小失,辄见定罪,如此外相毁伤,内长怨恨,使群臣不睦,实不为佳事。晋人只道陛下暴虐,诛杀贤能,兵临之际,必不能齐力为国致死,更增其举兵入境之志。”

孙皓止步,退了下,陆机显目的素白,似熄了他的狂躁,于是向他笑起:

“是,士衡觉得不公,孤也揭人一短。”看向台上,笑转阴沉,“何定假孤权柄,私下募兵,隐匿人口,损兵源误战事,罪迹昭彰,黄门,好好记下。”

“就记到这里了。酒令已定,未佐酒为乐者,得饮尽七升,留一滴者,黄门也记下,与过失者同量罪。”

有人乐有人骇中,孙皓拿过杯放陆机手,眼神玩味:“士衡,你既预酒席,也不可违令。”

陆机还在想怎么喝,忽冲过来一人,大喊:“陛下,臣要说陆士衡之过,臣手上有他经文批注,不遵古意,不讲正统,实在有伤风化,有违典制。”

对这半路冒出的,陆机一愣,正怨“你不想喝,拿我当垫背”,发觉韦昭对他挤眉弄眼的,明白好友还是仗义,在暗示他赶紧说些不痛不痒的,免得要灌那么多。不过想到后,也愣着。

韦昭挤得眼睛都酸了,却见陆机眼神凝滞,全无回应。看久,只是无望和空茫,其中透的痛和哀,让人都不忍多看。

“韦侍郎,此条不算,治不了罪,回席吧。”孙皓断了他图谋。

陆机拦住人,道:“陛下,臣有过,七升不足以偿,韦侍郎的酒,臣代为饮。”

陆凯赶到宫门,已见到醉醺醺东倒西歪出来的人,宫里镇军或拖或扶,衣冠混乱,相当没仪容没体统,堪称斯文丧尽。他借理丧事出城,好歹逃过一劫,但未料陆机撞上,万般不愿,也还是得再见识这场面。

他混在宫外等着的车马里,也不再往里走。暮色渐渐深,接人的车马差不多走光,才等到韦昭和陆机并肩,很慢地走到了宫门。

门洞投影下,就他们两人,默着走,行步还是慢,阴影里看不清形貌,但没刚才那群人颓唐相。陆凯并未心安,反而感到一阵阵怕。他看到了他们身后护着的楼玄,当机立断迎了上去。

韦昭垂头丧气,扶了下陆机,又被他挥开。陆凯看出他脸惨白,眼开开阖阖,手收在袖里,而衣裳每一处都在颤。

不像韦昭,上前强拉住人,对着叹气,叹后辈尽做傻事:“士衡,诸事不能急,何必冒犯国主。”

陆机已看不清什么了,但听出了声音,凭愤然撑着的一点力,全抛出去:“江线万危,叔父还觉得不急吗?我不敢言,大哥那里能得增兵吗?”

声大,宫门守兵皆一凛,好在被楼玄压了下去。陆凯闻到酒气,怕他再胡言,示意韦昭,快拉人往车上走,还没碰到,陆机呕出血,倒在了朱漆辉灿的门洞中。

※※※※※※※※※※※※※※※※※※※※

昨天更,今天更,很努力了,可审得其慢抓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