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隐(2 / 2)

昆岗玉 几微 1589 字 2020-12-31

“镌骨铭心,有必要吗?”更疑惑了,这什么形容啊。

“于人镌骨铭心,才显得你犹如至宝,真真不可多得。”程章忽而极认真地说,陆机感到被半抱住,被挟着转过身,对上了程章异常炽烈的眼神。

那眼神如火簇燃烧,携裹着光热和烟气,在动荡、纠缠、冲击、升腾,久久不熄。看程章只是不动,陆机不由撇开眼去,就脚边山石坐下,挽起散乱的头发,一缕一缕聚拢,拿块缁布结髻顶中。

忽感头顶一松,快扎缚好的布又被人扯开,陆机恼怒回瞪,见程章失神地揪着那块布,手拽出很深褶皱,半晌,才漠然道:“扎歪了,我来吧。”

“不用。”陆机赶紧起身,退开一步,看程章仍楞着,就解释,“夜黑,左右无人看,我只是觉得散着不便。”

程章抿着嘴,强硬地按陆机坐下,正对着他,别扭地把头发往脑后拢。最后几丝顺着脖颈,落入松开的领口,月照覆上一层润光,犹如玉石上绺裂的细纹。程章就停下手,目光赏鉴似的,寻味着纹路的弯折和弧度。

陆机更觉别扭,可又挣脱不开。不知为何,看到的烟雾越来越浓,让人昏昏然的,眼睑起起伏伏,程章近在咫尺的表情也模糊开去,在全然黑沉的一刹那,凝成了个唯一的光点。

卢志闪身出来,略作催促,就听程章扼腕一叹:“霁月良辰,真不想负啊,但有些事,也只能这时候去做了。”

襄阳州府,前堂后宅。除正堂一片墟烬外,其余还是栋宇森罗,院落井然。羊祜带着徐弘、王濬,从侧门入后院,碰见的门吏满面喜色,路遇的仆从更是热情逢迎,等到第一重院,才知其中玄机:院里摆着四个箱匮,盒盖一一打开,珠玉盈目,黄金耀眼,光亮比廊下风灯还盛。

京洛崇奢尚富,羊祜见过的炫富排场比这大得多,丝毫不以为奇,而府里没见识的小吏还是兴冲冲禀道:“都督,有人进献财物,正候于内堂。”

程章一身锦衣玉带走来,羊祜看清,稍稍晃神,便道:“皇子既持印信,何必以客自居?”

“多年不曾见,未料都督还是一眼认出了我。”程章行着拜礼,怡然答道。

“并非多年,陛下登位,朝贺大礼,皇子也是在的。”

“差得忘了,父王受禅称帝,都督是佐助之勋,以中领军统御宫城,掣剑立于帝座之侧在。”程章拱手向北,斜睨的目光扫过羊祜。

羊祜听不出是奉承还是讽刺,只见程章似笑非笑,也不直言,完全琢磨不到他来意,就指着箱匮,问:“皇子献宝于此,所为何事?”

“我在建业赚了一大笔,没地方送,也不需要,就给都督来助军了。”

“建业?”羊祜早知,这位皇子喜游走在外,混游侠市井,但没想到他提到建业,不过也由此确信,他特意送财至此,绝非一时兴起,只像他说的那么轻描淡写。

“是,东吴建业,”程章确认,负手踱起步来,“论功业,眼下谁都知,谋议禅代,拥立帝位,是为元勋,而接下来的功勋爵禄,最大者,也莫过于南下灭吴,一统四海吧。”

“都督和贾公同预前者,可惜水火不容,贾公张扬,都督退避,众皆以为,都督出京,是被排挤构陷,但我觉得,您深谋远虑,以退为进,实比贾公搞朋党揽权那套高明。”

“皇子言之太过。”程章咄咄陈词下,羊祜仍是风轻云淡的,“我生性退守,不喜结附权贵,故有此厄,那有谋虑什么。既出任地方,不过尽职守境而已。”

程章听出了一丝摆明的拒绝,就一转肃色,直言挑破道:“都督敷衍别人尚可,我可是在此混多年了。都督第一步棋,拿任命诏书,劝前荆州刺史胡烈回军,是我从中周旋的。”

“若非我劝,胡烈那会那样顺从,可是近在眼前的军功啊,眼下都要让给都督了。”

正走到羊祜身前,程章又投以狡黠的一笑:“要胡烈回军,因为都督所志,非是侵凌吴一城一池,而是要积势蓄力,待稳有胜券时,再攻入其境,一举灭之。”

羊祜躲开程章目光,垂下头去,似无奈地摇着:“看来皇子,深知陛下心意。”

程章随之弯腰,仍盯住他,笑道:“都督既已承认,何必再躲闪呢?”

“非我想躲,是本性使然,我说过,不愿结交权贵的。”口气像是更无奈了。

“都督真是聪明人,看来已知我来意,没错,我虽非什么大的权贵,但势必要与都督为盟,因为你看上的功业,我也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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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就是士衡写的招隐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