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经义,怎样才是义战?”听到反对声,周围响起质疑,而出言者作答道:
“《谷梁传》解此句,伐不逾时,战不逐奔,诛不填服。战必按时,不作偷袭,不追逃兵,不滥行诛杀。郑康成亦有疏云,虏人民,殴牛马,兵去之后,尚可归还,其为害轻。而毁坏宫室,砍伐树木,则树木不复生,宫室不自起,是为害更重也。”
“很有理,很有理”放下帷幔,羊祜还在点头赞同,望向王濬,以吩咐口气道:“这句,你倒该好好听听。”
王濬脸色一黑,心想兵者诡道,按这迂腐打法,何年何月才能灭吴,但忍住没说,只道:“属下谨记。”
“既已谨记,那就去做你该做的事。”羊祜边说边走出偏堂,“民之口不可堵,但也该让他们知些分寸。”
堂内越发议论热烈,沸沸嚷嚷,人群也越凑越拢。倒不是经文玄妙难解,而是一提战事,免不了就来情绪,加上文人意气,爱论是非,恨不得把襄阳乃至朝政大小事都揪出来讲了个遍。
谁也没注意到,一队铁甲精兵已从两侧围堵,在王濬大摇大摆进门时,瞬时闪身出堂,横刀举剑,对准了聚成一圈的儒士。
众人一下慌乱,纷纷住嘴。主讲綦毋闿尚自镇定,对一脸黑沉王濬道:“王参军,这是何意?”
王濬也不答话,剑半截出鞘,绕正堂慢慢走,阴鸷目光打量经过的每一个人。走完一圈后,猝然隔空掷剑,大喝道:“探得,此人吴军细作,在此惑乱视听。”
陆机随来剑转身,剑锋堪堪擦破外衣,起手回旋,转腕握柄,翻转锋刃横持,在一片震惊目光中,以礼还剑于王濬。
“参军误会,我不过山间一隐者,不知何人诬枉于我?”说得面不改色。
“看你样子就是细作,莫辩解了,带走。”王濬不耐烦道,两士兵应声而上,将陆机一反手,直接押住往外推。
帷幔被风吹开一缝,陆机低头走过时,看到偏堂的案几布置,心下明白几分。但也有些不明,为何有人要暴露自己身份。又忽而有点懊丧,本以为能帮上他,眼下却再无能为力。
王濬拿剑一扫,哐当入鞘,唰唰瞟眼左右,令道:“先回去审他,有谁与他通过消息,回头一一再审!”
儒士们面露惊恐,自觉往后退,退到退无可退,给王濬空出了一大块地,看着他威风抖擞地扬长而去。
“参军好走。”将近出门,主讲綦毋闿才遥行一礼,众人会意,即刻一溜烟作鸟兽散。
州府内堂侧间,屏风、案几上均是地图,或山川形势、或城池防守,羊祜时坐时立,细细端详,在指尖顺着江流弯转而上时,王濬风风火火进来禀告:“都督,身份已证实,他确实是陆抗第三子,单名机,字士衡。”
“是他自己承认的吗?”羊祜指尖仍在向上。
“不是,是归降吴军确认的。”
见羊祜不再言,王濬就探问道:“是否还要关押?”
“当然,你继续审。”
“审什么呀,”王濬有些烦躁,“反反复复,他只说自己避难隐居,是一行商的宾客,名姓都不肯说,又要待之以礼,我是没辙。”
“那你用些手段,也无妨的。”羊祜抬头笑笑,“是我没跟你说清,那天,十六皇子准备万全,求盟于我,我却猝不及防,不知就里,思来想去,唯一能试探的,似乎只有他提到的这个人。”
“陆机说出的行商,应该就是十六皇子,为何他愿效劳,他们什么关系,彼此相知多少,或者说,彼此能牵制住多少?”提问语气,透出种异样的寻味和猜疑。
勉强领会,王濬长吁口气,真心佩服这等弯弯绕绕心思,正俯身称喏,待退下时,羊祜忽又吩咐:“府中好生看守,当心有贼。”
说完,继续描指地图,但不时朝外张望下,暗自心道,我就等着,看你什么时候来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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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左传僖公七年》:“管仲言于齐侯曰闻之以礼,怀远以德。无人不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