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鑫兰往日里嘴巴都很严实,这次却是为什么这么不谨慎?招娣的脑子迅速地转起来,闪过无数种可能性,片刻后才道:“我被关在病房里,外面的情况都不清楚,更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流言。这段时间我确实让小凯休息一阵,他前面出了那么大的事,总得等一等,让大家把事情忘得差不多了再出来应酬,不然我怕会对他的心理造成二次伤害。小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是我最心疼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他再吃苦呢?”
“我就知道大姐疼咱们家小凯!”潘小兰得意道:“外面那些人一天到晚地瞎说,真是够了!”
招娣点点头,试探问道:“眼下外面都怎么说?怎么会有这样的谣言出来?”
“肯定是姓顾的那个小丫头放出来的风声。大姐,不是我说你,就算小凯不方便,不还有耀祖和我嘛!厂子里别的事情我们不懂,但是管管人还是可以的呀,怎么说我们才是黄家的人!”潘小兰毛遂自荐道。
招娣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这样荒谬的自信心,到底是什么给了她底气和勇气说出这样的话来?招娣又往牧鑫兰那边扫了一眼,她还是低着头,看不出在想什么。
“厂里的人头你们不熟,再说小凯就休息一段时间,所以我临时让小吉看着厂子。小吉你们也是知道的,跟了我许多年,又能干又衷心,将来也会是小凯的好助手。”说到这里,招娣点了牧鑫兰一句:“小牧,你说是不是?”
牧鑫兰抬头飞快地瞟了招娣一眼,点了点头,不说话,但很快她的目光又向潘小兰和黄耀祖那边望了过去。招娣心中警铃大盛,她不动声色地一边观察着面前的三人,一边找了个话题:“说起小凯来,倒是有些想他了。昨天他来得匆匆忙忙的,也没好好说几句话。小牧,你把我手机拿来,我打个电话问问他方不方便,要是方便的话就让他来一趟。说起来咱们一家人也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牧鑫兰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招娣心跳开始加速,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招娣望向黄耀祖:“耀祖,我的手还不麻利,不方便打电话,不然你打个电话给小凯吧,叫他过来吃饭。”
黄耀祖“哎”了一声,却磨磨蹭蹭地不动弹。招娣见状不再犹豫,伸手就往招护士的按铃上按去,只是手还没有碰到按铃,就被牧鑫兰拦了下来,然后一条毛巾就盖到了她口鼻处。招娣吸了一口就知道不好,努力闭气挣扎,耳边听到潘小兰的惊叫声:“你们干嘛!她都说了那是流言,咱们不是说好了这是第二方案……”
“闭嘴!”牧鑫兰和黄耀祖异口同声。
“她已经怀疑我们了……”牧鑫兰的声音变得遥远起来,招娣失去知觉前忍不住嘲笑自己:筹划这个筹划那个,哪里能想到自己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走到人生终点呢?自己这后半辈子自诩看人准,没想到最后也折在了自己看好的人手上,罢了罢了,这就是命吧!
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牧鑫兰和黄耀祖夫妇要这么对自己?这么做对牧鑫兰有什么好处?黄耀祖老实巴交了一辈子,为什么竟在这个时候要对自己这个亲姐姐下手?还有,小凯有没有参与进来?陷入沉眠前只一刹那的时间,但却有无数的问题涌入招娣的脑海。她不敢置信,更心有不甘!她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完呢!小凯,他会继承她的遗志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招娣醒了过来。说是醒过来,其实也并不能算。她能听到各种各样的机器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远远的不甚清晰的人声,这一切都提示着她她还活着,而且是在医院里面被好好地照料着,但是她的眼睛睁不开,也没法告诉别人她已经清醒了。不对,她现在这种状态,也算不上清醒,她不过是个半死人罢了。
看不见的世界,一切的声音都如此清晰。她能听到自己心跳的砰砰声,应和着监控心率的机器的声音;她听到氧气泵咕噜咕噜不停冒泡的声音和气体流过时嘶嘶的尖鸣;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以及滴答滴答的液体慢慢落下的声音,应该是打点滴的声音。房间里面没有旁人的呼吸声,至少招娣没有感觉到。
竟然还活着!为什么呢?是他们不忍心痛下杀手,还是原本的计划就是这样?招娣不得而知。但招娣知道的是,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才能摆脱现在这样的困境。她再次努力睁眼,失败了;她试图动一动脖子,失败了;她集中全身可调动的力量,试图动一动手指,再次失败了。所以,她是真的成了一个清醒的植物人了么?除了听觉,仿佛失去了其他所有的知觉,冷热疼痛皆不知,但意识却如此清醒。
生命的最后阶段会是什么样?招娣曾无数次地猜想过自己临终时的状态,但如今真的来了,她却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么害怕。这样也好,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也算是一种不错的结束。至少,不疼。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进来两个人。听脚步声,招娣就知道是牧家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