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听话地离开厨房,将餐桌整理了一下,又把客厅打扫了一遍,方才坐下来玩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亚楠说话。
没一会儿老牛就回来了,一只手拎着三个保鲜盒,另一只手提着大捆的蔬菜。招娣起身去帮忙,发现三个保鲜盒里面果然有烤鸭和爆鱼,不得不佩服艾珍的神机妙算。刚想坐下来择菜,又被艾珍推了回来。招娣实在无聊,看着还有好一阵才到晚餐时间,突然想起假日里听顾吉提起的第三福利院院长,好久没见她了,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去看看吧!
福利院离艾珍家并不远,开车不过20分钟就到了。招娣进门的时候,还被拦了下来,看门的老头说陌生人不好进去,招娣不得不打电话给院长让她出来接。不一会儿功夫,就见胖胖的李院长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来迎她。
“黄总,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快进来!车子直接开进来吧,我让保安师傅开门。”李院长热情地跟招娣打招呼。
招娣不过是临时起意,所以啥都没准备就来了,这时倒觉得尴尬了。一个企业家,来福利院居然什么都没带,你说这叫什么事?真真是给人家添乱!
招娣摆摆手,赶紧道:“前两天跟小吉聊天说到你,我想想都好几年没见你了,怪想你的。今天从这里路过,正好下午也没事,我就过来看看你。你看我,来得突然,啥也没带,真是不好意思了。”是真的不好意思,招娣自诩自己会做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不体面的“偶遇”了。果然是年纪大了,很多时候考虑事情不周全了。招娣在心里暗暗自责,又后悔无缘无故地干嘛非得跑这里来。
“哈哈哈……”李院长爽朗地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在想,你要是专程来做善事的话,有件事我倒不好跟你开口了。来来来,咱们进去再说。”
李院长指挥着招娣的司机在福利院的院子一角停好,又招呼他去教职工的办公室坐着喝茶。不过司机显然觉得车上的条件更好,示意自己在车上等招娣,李院长便也不强求了。
招娣跟着李院长去她的办公室,这熟悉的地方,她好几年没来了。花木长得更高了,不过拉拉渣渣东一簇西一捧毫无章法,显然并没有什么人料理,全靠天生天长,就像这院子里的孩子一样。
李院长注意到了招娣的目光,笑着指着一个略高的小花圃道:“顾吉小时候在那边摔过一跤,流了好多血,把我吓坏了。急急送她去赤脚医生那里,幸好只是皮外伤,缝了几针,小孩子伤口愈合得快,很快就好了,就额头那边还有个不显眼的疤。”
这招娣倒是第一次听说,她似乎也没注意过顾吉额头上有没有疤,好像这孩子一直都留着刘海,又很少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这点招娣也能理解,一个孤儿,能有什么样美好的童年体验?不好的人生体验,不如全部忘记,又怎会向人提起?
“是么?这我倒没注意。这丫头挺斯文秀气的,没想到小时候也这么皮。”招娣笑着应和了一句。
“她呀,从小就内向,那一跤也是被别的孩子推的,并不是她的错。”李院长目光放空,似乎想起了往事,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后来她就爱跟着我,我到哪就跟到哪,也不多话,我在做事就帮我做事,有的事帮不上忙就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我出去办事就待在门口等我回来,又可怜又可爱。”
招娣不能把李院长口中的那个怯懦的小女孩跟现在这个成熟干练甚至有些狡猾的顾吉联系起来。时间的魔力,令人惊叹。
“我看她可怜,每次遇到有人来领养孩子的时候总是先推荐她,却总是选不上。领养人都嫌她内向不说话,脾气倔,脸上又有疤,女孩子将来嫁人困难。慢慢蹉跎着,等她再大点,就不愿意被领养了,说自己能养活自己。不过好在她成绩好,又是福利院的,上学不仅不用花钱,还能赚些奖学金什么的回来,算是这么多年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当中最出息的一个了!”李院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顾吉的好话。
说话间就到了李院长的办公室,这个不大的房间比上次招娣来的时候更旧了,土黄色的带着年代感的柜子,不知哪个单位淘汰下来的办公桌已经掉漆了,坑坑洼洼的实在难看。招娣忍不住道:“我记得去年我们厂里捐了一批桌子给福利院的吧,怎么还没把你这破桌子换掉?”
李院长笑呵呵道:“居委会也要换办公桌,先给他们用了。多了几张给职工们先换了。我这张桌子跟了我好多年了,有感情。再说,明年我就退休啦,换桌子还要重新收拾整理,太麻烦了。不如用这老桌子,什么东西在哪里我脑子里清清楚楚,难看虽然难看,但是好用呀!”
招娣立刻就明白了。说到底,还是精力够不上了。招娣也爱用旧物,因为熟悉,学习成本低,够用就行。有限的时间精力要花在更有价值的东西上面,而不是这些日常生活细节。只有年轻人才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去追求新鲜刺激的东西,他们有招娣们梦寐以求的过剩的荷尔蒙和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