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招娣是被护士进门的声音吵醒的。
“2号床,黄招娣,醒醒了。测一下血糖血压。早饭吃了吗?”护士一边熟稔地念着千篇一律的台词,一边拿了取血针靠近黄招娣准备取血测血糖。
黄招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日日三针取血测血糖,虽然每次只是小小地疼一下,但是指尖已经密密麻麻十几个针孔了,到底让她产生了些许心理阴影。
在卫生间里面忙活的牧鑫兰听到声音立刻走出来,笑道:“护士,黄总才刚醒呢。昨天刘医生交代说今早要做个b超检查,让黄总不要吃早餐,等做完检查再吃。”
护士拎起床头的病历卡扫了一眼,笑道:“嗯,没事。正好空腹测一下血糖。”说罢,便拉过黄招娣的手,熟门熟路地在中指上扎了一针,用试纸取了血放进机器检测,又用棉签给她按住。
十指连心,伤口虽小却疼得慌。黄招娣赶紧接过棉签,死死按住伤口,心中哀叹,面上却不露出来。咳嗽两声,唤牧鑫兰:“小牧,给我倒杯水喝。”
“哎!”牧鑫兰应着,转身去倒水。
“60,不错。”护士读着机器上面显示的血糖含量,一边在本子上记录,一边朝黄招娣微微笑,以示表扬:“继续保持。”
牧鑫兰将倒好的温水放到黄招娣手中,追问道:“护士,昨天做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护士想了想,道:“是血管造影吗?结果应该出来了吧,你别急。等会儿医生会来查房,到时候会把情况告诉你们的。你要是着急的话,等会儿刘医生来了也可以去问他。”
黄招娣点点头:“谢谢你,李护士。”
“不客气。你好好休息。等会儿做完检查,让家属来告诉我们一下,给你挂今天的盐水。”李护士摆摆手,又取出量血压的机器,给她绑上开始测血压。
“好嘞!”牧鑫兰答应着,又问了一句:“今天要挂几瓶呀?”
“等医生查房回来开,估计还是4瓶吧。”护士一边看着血压仪,一边答道。
“还要4瓶呀!那今天黄总可以不吃病号餐了吗?”牧鑫兰又问。黄招娣也眼巴巴地看向护士,像只可怜的小狗。
护士转头看到这两双饱含期望的眼睛,不由笑了:“这个病一大半原因就是乱吃吃出来的。在医院当然要吃病号餐,回去以后也要注意饮食。对了,明天下午我们主任医师会开一个讲座,对脑卒中的病人日常生活注意事项进行详细的讲解,你俩都来听一下。最好家人都来听一下,时间不长,也就个把小时。”
“行,我一定好好学习。”牧鑫兰立刻应下,突然又想起什么,问:“明天我们黄总不还要挂水么?没空去上课吧?”
“145,95。血压偏高,等会儿先把降血压的药吃了。”护士皱了皱眉,看了眼手上的笔记本:“明天没有检查,上午可以早点开始挂水。放心,我们会控制时间的。”
“还没吃早饭呢,等吃了早饭再给黄总吃药。”牧鑫兰急急问:“那今天的检查什么时候去做?黄总早点做了检查好吃早饭。”
“降压药空腹吃没关系,早晨血压容易升高,以后还是每天早起就要吃降压药。”护士斜了牧鑫兰一眼,纠正道:“所以要给你们病人和家属上上课,一些基本常识都不知道,这关键时刻可是致命的。”顿了顿,又道:“这会儿b超医生还没上班,等会第一个就让引导员来带你黄总。行了,有什么问题等会儿到护士台问吧,我还得去其他病床量血压测血糖。”
牧鑫兰脸涨得通红,讷讷不语。
黄招娣笑道:“谢谢你,李护士。我这就吃药。耽搁你了,你快去忙吧。”
护士朝黄招娣一笑:“黄总,您休息着,我去3号床了。”
等她走了,黄招娣才将手上的水杯递给牧鑫兰:“没事,我也是才知道原来降压药要空腹吃。明儿咱们一起去听听课,好好学习一下,长长见识。”
牧鑫兰点点头:“黄总,我去给您拿药。”
黄招娣点点头,牧鑫兰正要起身出门去,门开了,岳海峰走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黄招娣脸上立刻起了笑意:“早饭吃了么?”
岳海峰摇摇头:“一起床就来了,还没来得及吃。你这有什么,随便吃点。”说着便走到黄招娣床边,摸了摸她的手和额头,问:“今天感觉如何?还晕吗?”
黄招娣笑道:“早就不晕了。就刚住进来那两天晕着,挂了这么几天水,我感觉自己比没进医院的时候还要健康。”
牧鑫兰插了一嘴:“刚刚护士来测了血压血糖,血糖正常,血压还高呢。”
黄招娣被拆穿了谎言,有些不好意思,又强辩道:“这不是早晨么,护士刚刚说早晨血压高一点是正常的,昨天测的血压一天都正常的。对了,小牧,你不是要去拿药么,顺便去给岳总买一份早餐。”
取药在护士台,买早餐得出医院,哪里“顺便”了?不过牧鑫兰还是呵呵一笑:“黄总您说的是,我这就去。”说罢离开病房,留两人独处。
黄招娣忍不住歪过身子斜靠在岳海峰胸口。这一场病来的迅猛而突然,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却让她感受到了时间的无情——她终是老了。这一日日躺在病床上,也更能体会到那种老年人的悲伤和孤寂,她开始害怕寂寞。
“怎么了?不舒服?”岳海峰调整了一下身体,让她靠得更舒服点。
“没什么,就是一天天躺在医院,感觉有点没用。”
“你呀就是太操心。这次要不是小牧发现得早,及时送你来医院,真要闹出大麻烦来。刚刚同我一起电梯上来的另一户人家病人,就是耽搁了时间,隔了个晚上才送来,结果右半边基本动不了了。”岳海峰毫不客气地教训她,但语气还是温柔的。
黄招娣点头,本想分辩几句,但是这几日她无聊时也去同层的其他病房看过,真的是各种各样的病人都有,其中的重症患者,十之八九都是因为拖延了及时就医的时间导致的,她算是这些病人当中症状最轻的一个了,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而这,确实要归功于牧鑫兰发现得早,处理得及时。
“等出院了要给小牧包个红包。”黄招娣笑笑道,“这几天她在医院照顾我也辛苦了。”
“这本就是她的工作。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罢了,不然在家里也是一样照顾的。”岳海峰安慰了一句,马上话锋一转,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一个人住终究不是办法,要是正好碰上小牧休息的日子发病咋办呢?”
黄招娣眼角一撇,看到他老神在在的样子,虽然知道他也是关心她,但心里到底生出了些无趣来:这是又要向她逼婚了。她眼珠子一转,貌似认真,实则敷衍道:“你说的很是。看来我得考虑再请个家务助理了,好在小牧休息的时候搞搞家务。”
“小牧一个月也就休息两天,再请个保姆岂不是浪费?”岳海峰轻抚她后背的大掌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措辞,但最终说出来的却是:“到底还是自己人陪着放心点。不然,让你弟弟弟妹搬去与你同住,自家人相互有个照应也不错。”
让弟弟弟妹跟她同住?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添乱么。她和弟妹的关系这么些年从没缓和过,若不是因着她的偌大家财,弟妹恨不得与她老死不相往来。黄招娣若不是看在弟弟和侄子的份上,又哪里有耐心与这等人纠缠,早抛一边去任其自生自灭了。只是这血肉亲情到底难以割舍,这些年来,两人关系就如拉紧的弦,勉力保持着面上的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