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还是开口了,瞅了康大山一眼,擤了一把鼻涕,对康阿爷道:“爹说的对。”附和过康阿爷,她转而对康大山道,“官人听阿爹的吩咐便是。我先带着召儿去那边,给亲戚们带的东西,就劳烦你让阿川和阿海帮着跑腿送送了。”
蒋氏比召娘经事儿多,思虑也更周全,主要是她是站在妻子的角度,也是心疼康大山,不想他为难才没让他做抉择,而是替他答了话。
康大山看了蒋氏一眼,点头道:“拿着药直接过去。”
康阿爷似乎松了一口气,还说了一两句夸赞蒋氏的话:“老大媳妇是个懂礼的。”
蒋氏已经退让了,就摆正姿态,没再表现出丝毫的为难和不甘之情。她叹息着,歉然道:“召儿今年已是大好,谁知道偏偏这个时候病了。爹多担待点。”
丝毫没有向吴氏致歉的意思。
召娘看气氛如此和谐,当下有些后悔自己用了晕倒这招。因为以蒋氏这情商,局面应该不至于太难看,而现在自己回来探亲却被诊断生病了,弄得局面这么局促,实在是让她想不到呢。
事已经做了,召娘也不会去徒劳后悔,何况她那么做也并不是全然没有收获。至少让大家看清楚了吴氏等人对他们这一家子,或者说是对她和蒋氏是个什么看法。
思及外公那边的事情,想着小妗子的言辞和小舅舅的作为,召娘真是替蒋氏有点难受了。
娘家娘家不当你是自己人,出嫁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婆家婆家防着,毕竟你是外姓人。
做女人真难,尤其是结婚入驻婚姻的女子,更难!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蒋氏遇到的是康大山。康大山不算有大本事,可能养家糊口,疼老婆。比不上达官贵人那等高贵身份,可疼爱老婆孩子,从世俗的角度来说,这就是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很大很大的闪光点了。
念头一转又想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她这个年龄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也不知道会遇到个什么样的人。她不是女强人,做事情也不是很有头绪的那种,隐约的对未来的憧憬和想象是有的,具体到某种层面,那就全然一片模糊了。
召娘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蒋氏那边已经与康大山将礼物怎么派送的事情交代清楚,喊了召娘道:“召儿,你还晕吗?要不要让你哥送你去那边?”
召娘乍然听到她的话还有些茫然,“啊”了一声,才回神道:“没,没,不晕了。不用送,我和娘一块儿走。”
出了康阿爷这边的院子,路上遇到熟人,有人寒暄几句,便问她们这是要去哪。
蒋氏笑着含糊地说“去我们那边院里看看”,绝口不提召娘生病的事儿,更没说吴氏半句坏话。
有与蒋氏关系好的,或与吴氏关系歹的,却很快得知蒋氏进了吴氏院子后发生的事情。人常说,村居无秘事儿。地方小,又都是土坯房矮院墙,挡得了视线隔不住音儿的。
召娘因为病着,怕过了病气给来访的人,就躲在小院子西套间不见人,却能将来访之人在厅堂里或者院子里与蒋氏交谈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她不得不承认蒋氏在人际上比她聪明比她会来事儿,是值得她学习的好榜样。
无论是谁来,便是与蒋氏交情颇深的妇人来访,说起吴氏,蒋氏也是打着太极,绝口不提吴氏的不是。特别要好的,她就跟人叹息召娘的婚事不顺。关系一般的,她只和人说一些亲戚往来、日常生活等琐事。当然,最后还是落脚到召娘弄出了凉皮这吃食儿,打算五月初九开业。一副作为母亲为子女骄傲的模样和派头。
召娘心中暗忖,蒋氏心中那么厌恶吴氏,却绝口不提她的不是,不见得是心胸宽广,而是趋利避害,恪守当下世俗的规约——子不言父过,女不说母奸,给人一为人正派之感,让自己处于主动有力的地位。
即便不是因为圣人之言,仅仅是趋利避害,也不见得人人都能做到蒋氏这样。像那等性格懦弱的,遇到吴氏这般,怕只有任由她打骂的了。性格强势太过的,又可能难以折腰,不会低头做小。而蒋氏这般能屈能伸,但内里也有自己的主张,尽可能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
真的,召娘听了她与人打太极的话,真心觉得她应该生活在她来的那个时代,蒋氏一定不会困守在这小小乡镇之中,必然有更广阔的的天地。
又转而想想自己,除了做饭,除了读点书,似乎并无太多有点和长处。如果一定要嫁人,离开了蒋氏,没有父兄的庇佑,她这样的心性,能否生存下来,能否将日子过的至少不比蒋氏差?
她不敢保证,心绪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