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停于银杏枝的木鸢,彧瑚趁着夜色赶回有熊。
出乎他意料的是,华清峰的护山大阵并不如原先他在山中时那般戒严,当然,此事或许与玄徵体内剑魄有所关联。
伏稷难得一夜未眠地独自一人坐在院里和闷酒,不经意间地抬眼,瞥见了远处肩负木鸢的熟悉身影。
若非对方是条天生地养的龙,他真是恨不得把来者的祖宗十八代都顺着问候个遍。
随着人影的靠近,伏稷原本咬牙切齿地表情也逐渐变得错愕。
他看清来者额头上的一层薄汗,还有那张血色渐淡的脸。
顾不得不久前才刚与他怄气还未和好一事,伏稷放下酒盏快步迎了出去。
“你这是……”他话还未说完便察觉到了彧瑚身上的不对劲,“你的龙丹呢?!”
话语见藏于袖中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此刻异常想要照着这条破龙的脸上狠狠地来上一拳。
奈何对方摆出一副丝毫不在意地语气,“自然是给他了。”
这话听得伏稷气不打一出来,“你把龙丹给了他那你怎么办?你明不明白,一旦魔找上你,你便是死路一条。”
“我当然知道。”彧瑚略显不耐烦地敷衍道,一面抬肩将上面的木鸢赶至不远处的树上。
“知道你还给他,你不要命了!”伏稷瞪大眼睛看着他。
没有立即回答伏稷的话,彧瑚余光瞥见木桌上的还剩了些许的酒坛,随即头也不回地径直向木桌走去。
待他一副心平气和岁月静好的模样悠悠坐下时,另一边的伏稷已是被他气到几近吐血。
“他的剑魄只觉醒了八成不到。”
抬手也给自己到了一盏,彧瑚语气淡淡地解释道:“来不及了,我只能出此下策。”
深吸一口气,伏稷也来到桌边坐下,“他有华清峰,有师父有同门,就算没有你的龙丹也不一定就会输。”
将盏中清酒仰首之间一饮而尽,彧瑚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我不敢赌。”
“哪怕华清峰有九成的把握,我也不敢拿他的性命去赌。”
彧瑚微微抬眸看向对面的伏稷,浅琥珀色的眸子里似是蒙上一层比人界夜空还要璀璨的星辰。
伏稷被他看得一愣,不知该说什么。
“怎么说你也是有过媳妇的人,应该不难理解此般情愫。”将空空如也的酒盏举至伏稷眼前晃荡,彧瑚浅笑着说道。
闻言伏稷顿时间睁大眼睛看着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彧瑚小声道:“……你开窍了?不对,那你怎么又下山来了?”
略显不悦地白了伏稷一眼,彧瑚啪的一声把酒盏放回木桌重新斟满酒。
“我此番出来是为了替他找他缺失的一魄。”
此话一出,伏稷的眉头瞬间蹙起,“‘缺失的一魄’?”
彧瑚微微点头,“他师父告诉他,剑魄之所以到现在还尚未完全觉醒,或许是因为他的七魄差了一魄的缘故。”
回想起小道士此前两次拜访有熊时的情景,伏稷得出了彧瑚同样的结论。
“他缺的……难不成是非毒魄?”
轻笑一声,彧瑚抿了一口清酒道:“没想到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打算怎么帮他找?”伏稷无奈地轻轻摇头,“我可算不到单片三魂七魄的下落。”
“我本来也没指望你。”彧瑚摊手,“我是想请你帮我联系长安城的那个说书老头。”
沉默片刻,伏稷点头应了下来,答应天一亮便寄信与对方。
约莫是辰末,看着一动不动站在院外的彧瑚,伏稷有些不解道:“你干嘛呢?守在那当望夫石啊?”
懒得搭理他不着边际地调侃,在木鸟飞入院中时,彧瑚立即抬手去接它。
迅速拿出信笺,只见上面写了四个大字。
戎正有熊。
“这老头写信倒是简练。”彧瑚不禁挑眉,“这算是同意了?”
起身凑过去看了一眼,伏稷点头,“他说话倒是一套一套的,唯独写信总是这般言简意赅。”
果不其然,到了信笺上所写的时间,对方如约出现在有熊那片忽视外界季节变迁的金黄稻田里。
来者一身灰色长袍,不同于彧瑚与伏稷这两个青年模样的人,稻田里的是一位看上去年近花甲的老人。
待对方慢慢悠悠走到院中坐下,院中的伏稷与老人寒暄片刻后,伏稷才将彧瑚喊出来。
老人抬头看见彧瑚的瞬间,抬着茶盏的手微微一僵,而后又恢复到先前的模样。
“便是这位后生有求于我?”老人看着彧瑚,笑得和蔼。
听对方一副文邹邹地语气,彧瑚愣了片刻。
他一改往常浑身是刺的语气,毕恭毕敬道:“正是晚辈。”
“所为何事?”
“晚辈想替……”彧瑚说到此处微微一顿,似是在斟酌如何在对方面前称呼玄徵。
谁知还不待彧瑚得出一个能令他自己满意的称呼,一旁的伏稷接话道:“他想替他家的小道士找后者缺失的一魄。”
如果眼神能化作长戟刺穿某个人,那么此时暴露在彧瑚视线范围内的伏稷应该早就跟只刺猬没两样了。
老人闻言并未做出一丝带有诧异的反应,反倒是一如既往地浅笑着看向一旁眼神飘忽的彧瑚。
不再做过多的提问,老人自顾自地说起来。
“可是生于贞观二年姓苏,家住长安城的那位?”
闻言彧瑚一愣,而后轻轻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