彧瑚的回答有些出乎伏稷的预料,他不禁好奇道:“为何?”
“他转世前是何人与我有何干,我只认识现在的他。况且,现在不也只有‘苏玄徵’这个人还活在世上么?”
瞧着说完便毫不顾忌形象啃起鸡腿的彧瑚,伏稷意识到自己很难将方才这句颇具深意的话和面前这条毫无形象可言的龙联系起来。
回想起这二人的种种,伏稷终于明白。
被困在回忆里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
“你这里什么都好,就是比华清峰还要更清静些。”一口气喝下满满一盏杜康,彧瑚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被他突如其来的出声拽出回忆,伏稷抬眼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喜好清静么?”
“可今日是元旦,就连华清峰的小道士们都会在今日放几响炮仗以示庆祝。”彧瑚抬手指着漫天星辰,“现在外面估计都在放鞭炮欢庆佳节,唯独你这,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伏稷无奈地轻笑一声,“那来年要到我这放鞭炮么?”
“行啊,只要你到时候给我准备一摞,我保证给你都放了,绝不浪费。”彧瑚抬手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酒,“若是能在此之前说服那老头子,没准还能叫上他一起来陪你过节。”
这话硬是把伏稷给逗笑了,“你要是真能说动鹘,那我们可真就成孤寡老头联盟了。”
“谁跟你孤寡老头,我年轻着呢。”彧瑚白了他一眼。
两人多年未聚,此番又是元旦佳节,不知不觉间整整一坛杜康都被喝得一滴不剩。
翌日,从桌上直起身的伏稷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反观昨晚坐在自己对面的彧瑚,这人不仅没有像自己这般趴在桌上睡觉,他甚至不知何时走去榻边,在榻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夜。
真是上了他的当。
伏稷呵欠连天地揉着太阳穴想道。
他本想出去洗把脸,再将木鸢叫来给他寄那个食盒。
将将起身之际,余光扫到彧瑚胸口处的大氅边上,似乎有个深色的小物件露出了些许边角。
伏稷思索片刻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仔细一看,应该是把木梳。
用料虽算不上名贵,但就木梳的成色与包浆状态来看,显然是用了许多年的老物件。
结合昨日彧瑚说得去到小道士的家中,伏稷犹豫片刻,决定晚些再去叫木鸢。
约莫是将近隅中,榻上的彧瑚才打着呵欠醒过来。
“什么时候了。”瞧见坐在屋里,盯着手上的一把木梳瞧得津津有味的伏稷,彧瑚心不在焉地问道。
“巳末。”伏稷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嘴角还莫名地有些上扬,看得彧瑚不由得打了一阵冷颤。
半晌过后,彧瑚终于回过神来。
他抬手一摸胸腹,发觉本该在怀里的东西不见了。
再一抬头仔细看过去。
伏稷手里拿的,可不就是昨日苏母交给自己的东西么。
“我说你拿别人东西能不能不要那么顺手。”彧瑚不悦地看着伏稷道。
“你那梳子都快掉地上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你的东西’恐怕早就摔成两半了。”
伏稷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木梳,“这是那小道士的东西吧。”
彧瑚不仅挑眉,“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算出来的。”伏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随口扯谎道。
介于伏稷的话里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彧瑚也就没在同他计较此事。
“我本打算今早一起来就帮你把食盒给送过去的。”伏稷转头看向他,“出门前我又看见了这把木梳,便犹豫了一会儿。”
“所以?”刚刚睡醒的彧瑚思绪依旧有些转不过弯来。
略为无奈地摇头,伏稷问道:“这梳子要一起送过去么?”
彧瑚愣了片刻才重重地点头。
“等等。”
正当伏稷拿着梳子和食盒往外走时,彧瑚再次出声叫住了他。
“你知道要送去哪么?”
“华清峰啊。”伏稷不明所以地回道。
彧瑚忍住想要出手揍他的冲动,“华清峰那么多院子那么多人,谁知道这是送给谁的。”
屋内陷入沉默,片刻后,伏稷啊了一声,“对啊,我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彧瑚问道:“有纸笔么?”
“有,我去给你拿。”放下梳子和食盒,伏稷转身走出屋子。
一刻后,提着笔的彧瑚和一张空白的信笺干瞪眼。
信封处早已写好,无外乎是标明收信人的姓名。
可这内容……
彧瑚抓破脑袋也想不出该如何下笔。
不是不懂如何写字,也并非不明白应该如何书写信笺开头。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难以确定该以哪个字,又或者,该以什么样的句式作为整封信笺的开篇。
落笔写下第一个字,不出片刻他便觉得不妥,手下的纸张被他揉搓成团,顿时间成了废稿。
“伏稷,再给我一张。”彧瑚对着屋外的喊道。
进屋前还在怀疑“彧瑚哪来那么多话要和小道士说”的伏稷在瞥见地上的废纸团后,瞬间便意识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多离谱。
如此往返了七八次,伏稷嫌他烦,干脆把一摞的信笺纸都给他搬了过来。
待彧瑚拿着最终一版相对满意的信笺走出来,要伏稷将信笺一并送往华清峰时,屋内早已是一片狼藉,遍地都是写废了的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