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再无别的动静,玄徵略带疑惑的盯着池面。
不知为何,此刻的他紧张的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须臾,平静的池面荡出一波比一波大的涟漪。
一个身着月白色大氅,浑身上下都被池水浸湿的青年双手似是撑着水面,从涟漪中央探出了上半身。他双目紧闭,仿佛在靠听觉在感受四周那般左右转了转脑袋。玄青色的发丝紧贴着背后的衣裳,而那些过长的发尾则在水面随着他的动作似点墨般随意散开,搅得一池碧水涟漪不断。
玄徵目不转睛地盯着池中的青年,只见他依旧闭着双眼,似蛟入水般,游向了自己所站的岸边。
青年动作轻盈地上了岸,身上落下的水珠打湿了他所站的那片地面。
一直盯着他看的玄徵正欲开口,青年却突然转头向他,倏地睁开了眼。
玄徵像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摄了魂似的,生生把方才自己想说的那句“玉壶,这水挺凉的,我给你去找件干衣服来吧”给咽了回去,憋了好半天才小声说了句,“好看仙长?”
青年显然是被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听糊涂了,愣了一秒后鄙夷道:“这年头的华清峰怎么连傻子都收。”
“不不不,不是的,是我冒犯了。我只是觉得十一年前第一次见到玉壶的时候你就很好看,现在再见到还是很好、啊,不对……那个、我……”玄徵急忙摆手解释道。
只是时隔多年,再次见到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时,玄徵心中的激动之情自然是有些溢于言表,导致说起话来支支吾吾的。
他摇了摇脑袋,默念了则清心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不再去回想方才径直对上自己的那双眼睛。
出于非礼勿视的缘故,他不动声色的把视线从青年被水浸湿,紧贴身躯的衣裳上移开后说道:“那个,玉壶你要是不嫌弃,我屋里还有件干净的衣。”说罢转身就要往屋内走去。
“等你把衣服换上了,我再去要一套新的。就这么一直穿着湿衣裳又不舒服还容易着凉。”
被唤作玉壶的青年抬眼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伸手捉住了玄徵的后领,“你是不是忘了些什么?”
“玉壶你还需要些什么吗?正好我一会儿去内务司找他们一并要来。”被提溜着衣服后领的玄徵头也不回的说道。
“回头。”说着,青年松开了捉着玄徵后领的手。
“嗯?”玄徵闻言停顿了片刻,而后转头就看到青年那身原本沾了水湿哒哒贴在他身上的衣物此刻竟变得滴水不沾,就如同十一年前那般一尘不染。
“这……”玄徵的脑子有些没转过弯来。
青年压下了想要翻白眼的冲动,边向着院中那颗银杏下的石桌石凳走边耐着性子道:“我不过是经脉断了,又不等于彻底废了。好歹也是座仙山,借着你们华清峰的清气勉强还能使些小法术罢了。”
玄徵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
青年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来似的,回过头来盯着他,语气不善地问道:“你那香囊之前都装过些什么?”
玄徵反应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和他说这万宝囊再次之前曾装过一个新鲜出土的头盖骨。
“这,万宝囊此前……因为刚需,我用它,装过一颗……头骨。”
玄徵说出“头骨”二字的瞬间,青年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玄徵怕他误会,连忙补充道:“我是因为拿不准究竟哪一样能解地缚灵的执念,以防万一……这才挖的人头骨。”
青年在听到“地缚灵“的时候微微眯起了眼睛,开口问道:“你是说城东那家客栈里的地缚灵?”
玄徵有些诧异的看着他,“玉壶你知道那家鸿寄客栈里有地缚灵?”
青年没看他,淡淡地说道:“我听人说他们家的厨子是重金聘请的,特别擅长做太康肘子,想着去喝酒时顺带再尝尝他家厨子的手艺。刚到洛阳城那日便是去他们家吃的饭,一进门就察觉到了那股灵气。”说完他转过头来看着玄徵,“怎么,你此番就是去处理那两个地缚灵的?”
玄徵点了点头。
“那两只灵又不伤人,留着也没什么大碍,何必非得将人赶走呢。”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还不等他作答,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把我带到华清峰来,打算让我住哪?”
他这么一问算是把玄徵给问醒了,玄徵指了指正前方的二层小楼道:“栖凤院里这栋楼有两间卧房,上下各一间。”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道:“玉壶你想睡哪一间你随便挑。”
青年扫了眼身后那栋小楼,毫不犹豫道:“二楼。”
“那我现在就去内务司要一套被褥来。”临出院子又连忙补充了一句:“对了,玉壶你最好还是呆在这间院子里吧,我怕门派里其他人见到你进出我的院子会有人起疑心。”
青年没出声回应他,只是背对着他站在小楼前,朝他摆了摆手。
内务司的人对玄徵并不陌生,这位传闻中天赋禀异的执剑长老二弟子自从知道了内务司可以定时下山采购,就时常请他们山下时顺道帮自己带些东西;有时候带笔墨纸砚,有是则带花草盆栽,内务司上下都觉得这位有些不似练剑之人,倒像个山下的寻常风雅之士。
见玄徵刚迈进内务司的大门,负责登记的俗修弟子向他行了一礼笑道:“玄徵师兄,今日来内务司,可是要些纸砚?”
玄徵笑着摇了摇头:“上次托你们带的那些都还未用完。今日来,是想找方师弟多要一床被褥,以便换洗。”
“没问题。”说着,俗修弟子在一旁的账本上记下了一笔。见玄徵没有离开的打算,他又抬头继续问道:“玄徵师兄可是还有别的需要?”
玄徵顿了顿,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道:“说来惭愧,我近些日子胃口有些大涨。若是内务司不介意,往后可否多送一人份的食材。”
“这……倒是没什么。”这位方师弟虽然感到有些奇怪,不过入室弟子的事自己也不大好过问,便只得堪堪应了下来。
“对了,方才找方师弟要的那套被褥,就不劳烦内务司送,我自己拿回去便是了。”
他在内务司等了片刻后,自己抱着一床被褥返回了栖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