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锋师兄?”
“清锋师父!”
云眷与成渊二人一惊一喜。云眷知道清锋对广涵一向关心,能寻来此处必然已见过她且将她照料周全。若她此时前来,不辨是非,今日恐怕要埋骨于此。成渊也素知清锋倾心于广涵,平日对自己加以青眼也是因广涵之故,此刻来为助力,局面或可反转。
正平虽从未与清锋交过手,但也知他是内门弟子中第一流好手,恐怕与广涵不相上下,掌门赐下一个“锋”字便是赞他剑法犀利。他这一来,自己这方便少了胜算。算算时辰,自己约的帮手和心腹弟子将至,或可倚仗人多稳稳拿下这三人。
清锋本约了广涵茶叙,知她今日练功甚晚,算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去她打坐的静室。谁知灯火通明,敲门却无人应,推门进去,只见她被缚在柱上,神情呆滞,身上衣衫破烂处满是血痕,问及缘由,广涵不语,一副哀伤心死之状。
清锋帮她解开穴道,又推拿一番,再问了几句,她喃喃道:“云眷走了,成渊也走了”
清锋不知就里,从她只字片语中连蒙带猜,知道云眷出走,成渊追随,似是要去寻仇。清锋心知不好,问道:“他们要去何处?找谁寻仇?”广涵席地而坐,抱头不语。
清锋与云眷相识多年,知她平素虽温文隐忍,但是傲骨烈性非常人所及,今日她对广涵下如此狠手,必定是怀了去不复还之心。见广涵神情呆滞,晃晃她肩膀,在她耳边大喊:“云眷这一去,怕是要玉石俱焚,成渊恐怕也要折在敌手,咱们若是现在去,或许还能补救。你想一想,他们有没有说要去哪里?”
广涵慢慢回过神来,想想云眷激愤之语,茫然道:“她只说昨夜跟踪张义去了同散堂,或许”
清锋见再也问不出什么,点点头道:“你先上药,换身衣衫再来,我先去同散堂看看。”
前些时日正平举证云眷监守自盗,中饱私囊,清锋虽知她冤枉,但一来并无证据,二来她当众处死那泼皮,广涵甚为恼怒,清锋苦恋她多年,自是不愿见她不快,且云眷本人对此惩罚不以为意,他便也将此事放在一旁,不予理会。今日见广涵心如死灰,与往日心高气傲之状直有天渊之别。思及眼下形势,还是去救那二人要紧,否则二人若有差池,此事终成死结。虽见她满身是伤,也顾不得心疼,携剑匆匆赶往同散堂,正遇云成二人陷于危急。
他素知云眷颇受委屈,不便理论,但成渊得广涵悉心教导多年又寄予厚望,眼见众人合围并不来攻,气愤之下反手一掌击上成渊面颊,恨恨道:“喂不熟的白眼狼。”成渊默然不语,只留神戒备。
三人背靠背而站,云眷面朝正平等人,微侧了脸,冷然道:“成渊如此皆是因我之故,清锋师兄是不是还打算再赏我一记耳光?”
清锋听了并不辩解,只留神对方动静。偶一抬眼,淡淡道:“估计今夜咱们都要拼命了。”
云、成二人一愣,看向清锋那侧,见有两队人向堂前而来,皆着忧黎弟子服。一队手持火把,身配长剑,整齐肃然。另一队有的弯弓,有的持剑,有的拿刀,有的举火把,停下脚步后或坐或站,散作一堆。书院弟子习武皆是自习剑而始,相比之下,这群人显得甚是怪异。
清锋又道:“不对,你看,他们样子不对。”
云成二人就着火把,见那堆人站无站相,坐无坐相,神色或无赖或惫懒,歪眼斜嘴,发髻不整,身上的弟子服有的并不合身。众人也望着战圈中清锋等人,指指点点甚至讥笑嘲讽,更因见有一名女子在其中口出秽语。
成渊心念一动,道:“这是他雇来的市井无赖,亡命之徒。”他年幼起便混迹市井,对这种市井无赖、泼皮受雇打架砸场之事见得甚多。清锋虽心思慎敏,但一向专心术业,远避俗事,云眷虽理院务,来往尽是同门或弟子,少见市井之徒,二人反不如他明白得快。眼看众痞当前,三人心中愤恨,知道正平为达目的已是不择手段。
清锋知云眷与成渊都有伤在身,对面一方中正平与佟五是劲敌,那老者已能站起,目光闪烁,面有不甘,想必也不能善了,再加上这许多弟子,三人绝不是对手。如今只能尽量分化对方,或可觅得一线生机。打定了主意,低声道:“云眷师妹,你掌院务多年,这些弟子中不少人识得你,你可否以掌事身份劝说他们不要为虎作伥?”
云眷想了想,道:“我试试吧。”虽是应了,但她心中并无把握,心想若是安无师父在此振臂一呼,奉令者必不在少数。想到安无师父平素的慈爱宽和,胸中一阵酸楚,心道:“安无师父在院务上倾注半生心血,只为这两处书院清明井然。便是他已身故,这番心血也容不得谁如此践踏。无论如何,定要把这群人杀退,最多一死而已。”
想到此处,豪情顿生,踏前一步,向阵列整齐、身配长剑的一队弟子朗声道:“我乃别院掌事师父云眷,正平欺师灭祖,假公济私,如今又勾结江湖匪类与市井恶霸侵占书院,有辱先贤。在场弟子明辨是非者收剑退开,过往不论;冥顽不灵者,便是侥幸在我等剑下逃得一命,来日也必逐出山门,且广贴告示,公告四方,以遣退论。”
前几朝重农抑商,沿袭至本朝农桑兴旺,为加强货物流通往来,今上极重互市,大兴水利,广修官道,近二三十年来尤为兴旺。忧黎弟子除了诗书还要研习算经、古礼、骑射、剑术,甚至还有西夜语,所知所学甚广。随着近年来声望日隆,弟子离去时书院会参照其素日表现给出考语,若有几句“通诸经、习古礼、品行纯良”之类赞誉便似一面过硬招牌一般。相反,考语若涉及劣迹,世家大族招揽客卿、门徒、师爷也会拒之门外。若是出身豪富之家、有田产傍身倒也罢了,若是出身寒门,科试无望,这劣迹考语无疑是断了生路,坏了衣食。然跟随正平为非作歹者大都出身平平,辛苦求学无非是图一个将来。云眷此言一出,倒有不少人犹豫起来,面面相觑。
一时间,弟子一队静默,多数人持观望态度,市井一队嘻嘻哈哈抱臂旁观。清锋听云眷一番话铿锵顿挫,心中暗赞。
正平见此情形,使了个眼色,张义会意,越众而前,大声道:“各位师兄弟还有所不知,云眷掌理别院,私吞银钱、欺压弟子,别院中师兄弟皆知;她下山游历之时恃武凌弱,虐杀不会武功之人,别院诸位师父皆可作证。月余之前她已被囚禁,今日纠结同谋夜闯书院,居心叵测。”又转向云眷道:“你如此行径,不配为师,我便是拼着藐视伦常、不敬师长之名,也要将你行径揭于人前。哪怕是丧命于你剑下,虽死犹荣。”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
两院弟子或有同乡、或有亲戚,常有来往,云眷被罚去禁室并非一两日,书院弟子早有耳闻,今日听他之言与平日耳闻丝丝入扣甚至严丝合缝,心中都信了几分。立时便有几名弟子愤而出剑,准备与圈中三人一决生死。
云眷见众弟子神情,心中冰凉,半回首,低声道:“清锋师兄,多说无益,唯有一拼。只是”
清锋点了点头,神情漠然,道:“我知道,对外门弟子手下留情。”云、成二人一起点头。
成渊忽地扬声道:“张义,既然你如此尊师重贤,大义凛然,为何背着授业师父改拜他人为师?难道广涵师父也是私德有亏?高时,还有你,你怎么说?”
高时不敢与他对视,往旁边闪了闪,张义目光转了几转,道:“广涵师父虽剑术精绝,但是向来倨傲,目中无人。正平师父他老人家品行端方,处事公道,有名士风范。弟子此生,唯正平师父马首是瞻。”后一句却是对正平说的,正平捻须微笑,似乎颇为受用。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到底还打不打?难道你们忧黎派的师父一个个都是凭嘴皮子功夫么?要是这样,云眷师父,你来教化教化我怎么样呀?啊?”声音透着一种无赖之气,颇有哗众取宠之意,引来身周众人一阵大笑。
那队弟子听了张义挑拨之言本觉云眷有过,但想到之前云眷那句“勾结江湖匪类与市井恶霸侵占书院,有辱先贤”不禁心中暗愧,眼见这堆人衣冠不整,言语粗俗,均觉即使云眷等人有错,正平也不该招揽这些歪门邪道,自己也羞与这群人为伍。
突然有人应了一句:“打!”恶痞身后树冠中蹿出一段银色长鞭,缠住说话那人颈项狠狠甩出,直摔到战圈中,那人口吐鲜血,双目泛白,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众人见他情状,心中恐惧。清锋见状,低声道:“出手!”三人各持兵器,冲向正平等人。
正平与佟五一为权一为利,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张义与高时背叛授业师父,已无法回头,唯有狠下心搏命拼杀。那队弟子中有一半长剑出鞘,加入战团,市井地痞逃开了几个,余下的也上前拼命。外圈只剩了那名使枪老者、单文光、钱强和不愿出手的几名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