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变生肘腋(1 / 2)

忧黎眷 棠烨 2420 字 2020-12-27

云眷这处剑阁是弟子从住处到大部分课室的必经之路,刚走到廊下便见阁中似有火光。她清楚记得自己离开时熄了灯火,知道情况有异,悄悄靠近窗户,轻推窗扇,隐约可见一个人影。那人一手提着一盏小灯笼,另一手翻着案上的册子纸张,就着暗淡灯光似在寻着什么,显是有所图而来。那人见窗外有人,拔腿便向门边奔去。

云眷见他要逃,飞身上前堵住了门。那人随手掷出灯笼,凝神应战。二人身形交错间,剑阁中火光大盛,云眷见郁盛停住脚步向窗内望,不由顺着他视线回头看去,只见起火处竟是书案。蒙面人见她分神,迎面挥来一掌,云眷后跃避开,眼见一时拿不下对手,也不纠缠,转身进了剑阁。蒙面人见她撤手离开,又见有弟子在旁,急急逃逸而去。

云眷取过室内备用的清水淋在书案上,火势瞬间小了许多,又取了块厚厚的粗麻将火苗扑灭。从窗子向外望去,天色已近全暗,借着廊下微光可见郁盛转身离去。云眷不敢大意,掌起灯烛清点残缺案卷。

这一清点才发现案上造好的物品册子几乎烧个精光,册子下压的初始清单数日前整理好后便置于案上,孰料突遭变故,如今烧得只剩了只字片语。眼下安无师父外出未归,所有物品由自己一人经手,虽有弟子帮忙运送,可到底无人从头到尾协同负责。云眷心中茫然,知道必定要再去库房重新清点或去书院抄录支取册子,将近日案头之务再重复一遍。只是不知那蒙面人是何来路?

云眷一时理不出头绪,凭着记忆将暂时发现损毁的文书稿件简单写下,留待明日整理。想到那蒙面人来得蹊跷,夜间也不敢回同辉堂,只将门窗从里边紧紧封住,卧在坐席上将就一晚。

一夜无事,醒来时天已微明,云眷写了几封简书,待巡视弟子从阁外经过时,唤住其中两人,命二人巡视完后分送到诸位师父手中,特意说明昨夜剑阁失火,损坏别院卷宗若干,邀他们来此议事。交代完后也不离开,紧守门户,又将手边卷宗清点一遍,看看损毁单子有无疏漏。

清萧来得最早,手中拎了一只小巧提盒,笑道:“听弟子说你寸步不离守着剑阁,必然未用朝食,我恰好在膳堂,便给你带了一份。”云眷道过谢,边用膳边与他闲聊。过不多时,清锋与云锐同至,二人巧遇,接了书信便一同来此。

再候了一些时候,广涵始终不到,四人便不再等。云眷关门闭户,说出昨夜蒙面人纵火之事,给诸人看过列出的损毁清单。经书典籍等倒在其次,别院中弟子人人都有,并非孤本,只是案头上近日列出的物品采买单子却焚烧殆尽,众人思来想去,均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间,阁门打开,广涵神色肃然,冷冷道:“解不开便对了。”云锐素来见不得她这副盛气凌人之态,道:“没错,我们皆比不得你良材美质,广涵师父你倒是说说看,什么缘由。”

广涵也不理会他出言讥讽,走近几步,道:“解不开只因为不合常理,解不开只因为她自说自话,掩人耳目。”右手一扬,剑柄直指云眷。

在座众人皆惊,面面相觑。云眷心中微微不悦,站起身,皱眉道:“广涵师姐何出此言?我为何如此?”

“为何如此?你心知肚明。昨日损毁何物,你倒是说出来听听。”

云眷身入谜团,本就绷紧了一根弦,见她如此盛气凌人之态,句句意有所指,握了握拳,强忍下去,将列出的清单递给她。广涵扫了一眼,道:“你只写了采买物品清单,到底是何物品,是床帐帷幕还是文房四宝?是徽墨还是紫毫?砚台多少方?宣纸多少领?”

清萧斥道:“你够了!云眷这里出了事端,一大早便请大伙来商议,你倒好,二话不说,先把苦主打成贼。”

清锋也淡淡道:“有话慢慢说,大家共事近二十载,难道一遇事端便默契全无?”转向云眷道:“云眷,你且将采买单子列出,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信你为人。”

云眷听他如此说,胸中火气下了大半,研墨提笔,将之前在书院支取清单分品类名称数量列出。因种类不少且数量各不相同,加之已过了数日,只能断断续续写出部分,所幸有些大致数目还记得,前后对照再加以补充,清单内容写出了八成。

广涵将这写好的八成清单拿在手中,扬声换了门外弟子过来,道:“去请。”过不多时,门外进来一人,是正平。

正平面色不善,手中拿了一本厚厚账册,也不同其他人招呼,直奔云眷面前,将册子翻至某页,重重摔在案上,道:“我不过忙了几日就被你寻隙投机,总算你还顾念几分香火之情,书院库房没被你搬空。”

云眷不明所以,拿起册子来看,只见那页记着别院支取各项物品多少,落款云眷。记录条款分明,名目整齐,只是数量却比云眷列出的清单上多了两倍不止。广涵冷冷道:“你还有何话可说?”

见他二人如此,明明是八月天,云眷却只觉指尖发凉,透骨彻寒。心中迅速将与采买有关之事过了一遍,再看正平死死盯住自己,眼中微露得意之色,不禁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是我糊涂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之间便转了性情?”

一直以来,别院、书院两处因掌事师父性情、理事方式不同偶有摩擦,安无与云眷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退且忍。未料,如今暗斗上了台面,变为明争。云眷抬头,死死忍住眼泪,望着正平一笑,轻轻问道:“出去采买那两日,正平师父有问必答,对我和颜悦色,应该是为了让我全无警惕之心吧?我去书院支领物品,你也是有意避开,对不对?不等我稍作准备,让书院弟子催我支取,帮忙运送,看来都是有意为之。依着正平师父的心思,莫不是早就恨毒了我?”

正平负手,正色道:“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为何你支取数量与当初别院所报数量相去甚远?亏空那部分去了何处?”

云眷淡淡道:“别院报了多少,当日我便支取多少,只是”顿了一顿,环视众人,道:“是书院派了弟子催促,又是书院派了弟子帮我运送,那些弟子我并不识得,物品到了别院,入库后我与别院库房轮值弟子核对过一遍,重列了清单。正平师父如今发难,若我所料不错,那两名弟子想必不会维护我吧?”

广涵冷冷道:“昨日正平师父来找你核对支取账册,与我巧遇,未免打草惊蛇,我们便先去了库房清点,清点数额与你方才列出的倒是无甚出入。你做事向来严谨,要亏空必定是入库之前便动了手脚,怎肯在库房出纰漏?”再冷冷看她一眼,道:“昨日我去藏兵堂,兵器虽未曾缺少,但是剑台兵栏等十余不过二三。你自入别院起便记账理事,倒是说说,缺少的物件都去了哪里?”

云眷猛然想起,自己初入别院不久偶然发现兵器随意放置,已无衬托收纳,山长感叹硕鼠却始终并未言明,当时别院正在修葺废旧屋舍已做来日弟子入住之用,后来自己清点完后造册上锁便未再有遗失。现在回想,等闲弟子不得进入藏兵堂,硕鼠必然知道那处少有人至。那段时日与平日相比,出入别院的除了工匠,便只有眼前这位素来擅长修屋补漏的正平师父了。

正平见她闭口不语,只冷冷看着自己,道:“若有亏空你补上便是,你在别院多年,也算尽心,众位念着香火之情,也会放你一马,只是这掌事师父却是不能再做了。”

清萧道:“这是过完堂要定罪了么?单凭这么一本账目册子云眷便在责难逃?这册子上虽有云眷签字,但是人尚且有相似,字能仿照也不稀奇。何况昨日纵火的蒙面人怎么解释?”

正平沉默不语,广涵奇道:“什么蒙面人?不是失火么?”

云锐轻轻哂笑,道:“云眷让弟子说失火而致是为了防止消息外传,现在看来实在有先见之明,我与清萧清锋两位师兄是来后方知。那蒙面人放火避过了弟子巡视、早晚课,亏得师妹只是出去走走,无意之中杀了个回马枪,否则还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正平问道:“你可有人证?”

云眷思索片刻,道:“郁盛。当时我听完一曲,从尚武堂处回转时郁盛便在我身后,不过十步之遥。”广涵闻言,对弟子使了个眼色。

约过了两刻钟,郁盛随那弟子而来,向众人问了安。广涵问道:“昨日剑阁起火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