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头系书生方巾的林介涛面色焦急慌张,率先同前面的鹅黄衣衫女子道,“你……你不要乱来。”
“是谁如此放肆,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以多欺少?!”
忽如其来的女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声音不大不小,语调轻缓悠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诸人皆循着声音转头望过去。
只见一名女子款款的信步走过来,她身穿轻便的白衣,腰间的束腰为浅淡的月白色。她的容貌美到极致,绝尘盛世,仿佛是天上下凡的仙子。朱色的眉心钿,耳坠以及头上的梨花玉簪随着她不疾不徐的步伐而轻轻摇动。
从她的穿着打扮和举止可看出她身份不凡。她的身后跟着两名侍女,再后面是几名侍卫。
鹅黄衣衫的女子厉声道,“离城的知县可是本小姐的父亲,本小姐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这位目中无人的离城知县的女儿,名叫佘婷。
“原来是佘知县之女,怪不得如此嚣张!”
接话茬的人仍旧是舒浅钰,她的目光淡淡,脸上挂着轻笑,语气略带嘲讽。
佘婷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舒浅钰,冷声道,“奉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识相点,就赶紧滚!”
舒浅钰轻“哼”一声,不紧不慢的语气掷地有声,“小小的离城知县之女也敢如此跋扈狂妄,笑话!”
佘婷目空一切,厉声道,“你是何人?!”
舒浅钰勾了勾嘴角,悠悠道,“巧了,娕娕乃是本王妃的表妹。”
佘婷一愣,嚣张的气焰立即泄了气,“你……你是宣王妃?”
舒浅钰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王妃这个身份还是有点用处的。
想当初,她愿意嫁给沈昭熙,可不就是为了捞个王妃的称号吗?
赵娕娕和林介涛被舒浅钰从佘婷手中救下后,舒浅钰就近找了个喝茶的地方说话。
赵娕娕先和林介涛在一旁说了几句话,雅座上的舒浅钰远远的看着他们。
赵娕娕面色惆怅和责备,林介涛则面带无奈。
“我能想到办法救你,肯定也会救你的……你不要这么轻易就舍下我。”赵娕娕转过背,目光失落。
舒浅钰微微皱着眉头,原来……她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过这个表妹。
赵娕娕站在原地缓了缓情绪,旋即,她神色如常,走向舒浅钰。
舒浅钰看着赵娕娕,率先疑惑的问她,“上次刘大公子去舒家提亲,你们因而起了矛盾,自那次之后你们便真的一拍两散了么?”
“嗯。”赵娕娕点头,抿了下唇,“我和刘大公子之间……其实,那是我和宣王做的交易。”
舒浅钰的心一突,她面上不显情绪,平和的问赵娕娕,“你都是为了这个男子么?”
“是。”赵娕娕应声。
舒浅钰心中顿时明朗,沉默了下来。
舒浅钰一行人复又启程回栖霞山庄。
舒浅钰忽而看见路边一个卖花蜜糕的商贩,便叫人去给她买了一份。
花蜜糕买回来后,舒浅钰只吃了一口花蜜糕便不想要了。
舒浅钰说,“味同嚼蜡。”
对花蜜糕的这句评价和花蜜糕本身无关,而是同舒浅钰现在的心情有关。
茯苓和苁蓉狐疑的看着她。
后面在去栖霞山庄的路上,舒浅钰一直心事重重。
苁蓉和茯苓想跟舒浅钰说话,但是舒浅钰并不作声,沉默的坐在车厢内,谁都不想理。
舒浅钰到达栖霞山庄庄时,沈昭熙已经到了。
“阿钰,晚膳已经备好了。”沈昭熙见她人要下马车,便微笑着朝她伸出双手,欲把她从马车上抱下来。
舒浅钰并不领他的情,直接从马车的驭位边缘跳下来,稳稳落地后,一言不发地径直走进庄内。
在场有的随扈呆若木鸡又直冒冷汗,只因舒浅钰对沈昭熙视若罔闻。
在下面的仆役们看来,虽然沈昭熙的性子看似平和,实则……没有一人敢在沈昭熙的面前造次多言。
像茯苓、苁蓉皆和随流等,几个从宣王府随行来的随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宣王宠妻的事情,整个火泾城的人皆知道,宣王府里近身伺|候的那些随扈更是清楚王爷对王妃百依百顺,王爷恨不得将这世上的珍宝都捧到王妃的面前讨她开心。
沈昭熙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凝着舒浅钰远去的背影。
——发哪门子的火?
不消片晌,沈昭熙回头淡淡地看着苁蓉和茯苓。
苁蓉说,“方才在来的路上,王妃买了份花蜜糕,觉得不合她的口味,心情一直不好。”
沈昭熙复又看着舒浅钰的背影,嘴角扬起弧度。
一份花蜜糕而已,至于么?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舒浅钰净完手,沈昭熙手里那条白净的帕子立即送到她面前。
沈昭熙好声好气的道,“一份花蜜糕而已,若是你气坏了身子就太不值当了。我已经吩咐庖厨给你做了你喜爱吃的梨花酥,用完饭食之前定能端上桌。”
舒浅钰听后,心中的火气更甚。
舒浅钰气的不是那名商贩做的花蜜糕不合她的口味,她生气是因他处心积虑的算计她。
去年她退婚后不久,有段时日,关于她、赵娕娕和刘小满他们三个人的流言蜚语在火泾城内传得家喻户晓,有人存心散播出去谣言,谣言的矛头直指刘小满,而她摇身一变,成了这段三角恋中的受害者。
当时她想不明白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今日听闻表妹赵娕娕一说,她心中终于澄明。
舒浅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为何要去在意沈昭熙做的那些事情,总之,现在舒浅钰越想就越是生气。
然而,可气的是,当初她选择嫁给他时,她自己也没安好心,图什么王妃的名号。
更可气的是,当初他明明快要嗝屁了,她却妇人之仁,出手救下他。
舒浅钰有气发不出来,应该说是没地方撒气,若是冲他撒气,其实她自己也有错。
用膳时,舒浅钰依旧对沈昭熙视若无睹,这顿饭她没用多少,后面做好的梨花酥端上来,她一块都没碰。
舒浅钰率先离席,还唤苁蓉服侍她沐浴。
沈昭熙没动怒,含笑的看着舒浅钰离去背影。
她的火气越大,他嘴角的弧度越大。
看来不是花蜜糕的锅,而是另有其事,且跟他有关。
沈昭熙收住笑意,微微偏头,淡淡的问一旁的茯苓,“王妃在回来的路上可是遇上了什么人?”
茯苓如实将他们遇上赵娕娕的事情给沈昭熙说了一遍。
沈昭熙听后什么也没有说,目光晦暗难明,若有所思。
夜间,沈昭熙沐浴出来,妻子还未回卧房,书房也不在,一问庄里的仆役才得知妻子跑去另外的房间了,今夜不打算跟他一起就寝。
沈昭熙去舒浅钰所在的那个房间,但她的房门已上闩,还不给他开门。
对此,沈昭熙嘴角的笑容更深,这个小丫头片子,火气还挺大。
这庄子是沈昭熙的,他自然知道这里面的暗门。
——小丫头,跟我斗!
沈昭熙从暗门进妻子所在的那间卧房。
彼时,舒浅钰正在看书,门一开,她手中的书狠狠的砸过去。
沈昭熙稳稳接住,惹得舒浅钰更加气恼,舒浅钰一声不吭地跑去床榻上休息。
沈昭熙看了眼手中的书,并非医书,而是用来解闷的话本子。
沈昭熙脸上带着笑意,缓步走过去,坐在床沿的位置。
他知道,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进入梦乡,便开始念话本子上的对白。
在她面前时,他习惯温言细语,声音宛如荷叶上的露珠。
然而,这一次,沈昭熙特意模仿话本上老翁和垂髫的对话,两种不同的声线和语调来回变幻,他模仿得灵动逼真。
舒浅钰被诙谐的对白以及他的声音弄得几度想失笑出声,但她赶紧用衾被掩面,将自己埋在被窝里面偷偷的笑。
瞧,她笑得那么无声无息,以至于这个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时候她在笑。
沈昭熙见她背对自己,用被子蒙住脸后一直没动静,沈昭熙念了一会儿便不再念了,放下书后,他去将灯吹灭。
他赠给她赏玩的明月珠尚在宣王府中,这里没有明月珠。
灯一灭,黑暗便会包围过来。
沈昭熙最终留了一盏灯,烛光昏黄柔和。
男人在她身侧躺下,伸手将她圈在怀中。
他在她的香肩上轻咬了下,道了句,“小坏蛋!”
舒浅钰没否认,她还腹诽:你是个大坏蛋!
沈昭熙呼出的热气在她的耳边萦绕,无奈的徐徐道,“阿钰,我该怎么做,你才能不再生闷气?”
说实话,这会儿,舒浅钰心里的火气已经烟消云散了。
起初她心里是有气,不单单是因为他,还因为她自己。不过,方才他给她念话本子里面的桥段,那幽默风趣的语调逗得她在被窝里面不住地默默偷笑,心里的那些火气早就已经轰然倒塌,她没办法再继续生谁的气。
他哄女人的把戏真是一套又一套的。
沈昭熙并不认为自己很会哄女人。
以往,对于呕气的女人,他素来憎恶腻烦。
如今,他心中的这位明月珠终究是不一样的。
他会耐心十足的放下|身段来讨他妻子开心。
感情再好的两人都会偶尔有点小矛盾,何况,能安住在他妻子心里并一直念念不忘的男子还不完全是他。
今他们两个人有了点小矛盾,旁人未涉足进来,其实这样的感觉也挺好。
舒浅钰忽然转过身来,看着他漆黑如墨的双眸,平静的问道,“沈明辰,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私下里,她在他的面前很少称呼他“王爷”或者是“夫君”,她总是称呼他“明辰”,有时候会没大没小的称呼他“沈明辰”,甚至在她气急之时,还可能会毫无礼貌的直呼“沈昭熙”这个名字。
舒浅钰自己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沈昭熙却注意到了。
她这样称呼他,会让他感觉他们两人是很要好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两小无猜,感情甚笃。
“不好说,或许我是个坏人。”沈昭熙答,脸上的笑意温润,仿佛春夜喜雨。现在妻子终于理会他了,他的心里乍欢乍喜。
他究竟是好是坏,似乎界线难定。
沈昭熙还坏气地在她的耳朵上轻咬了下。
舒浅钰忙将身子往被窝里面缩。
沈昭熙嘴角的笑容更甚,耐心十足的问道,“阿钰你呢?”
舒浅钰淡淡的道,“有时好,有时坏。”
她是位医者,行走江湖时,大多时候都是在救人。
其实她杀过不少人,当然,她杀掉的那些人,都是些对她图谋不轨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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