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拿着,快走了!”郑尤美见她一脸痴呆,用力推了她一下,“阿聪没事的,你留下只会出事。趁现在,走啊!”
警方人员已经开始着手在厂房各处搜寻,看有没有其他人藏匿,有的则负责清理混战现场拿证据。这时,华建伦突然跳了出来,抢在警员前将地上小刀拾起攥紧,猛地冲胡威扑了过去,嘴里大喊大叫:“个人渣!我同你拼啦!”试图为被暴揍的自己和重伤的好友报仇,毫无意外也被警方夺下了武器控制住。
天晴趁着混乱一片,偷偷转到了后面仓库,跳窗躲进下面密延成片的灌木丛里。直到车声远远完全听不见了,才敢起身离开。
……
圣德兰医院,脑科住院部病房。
“士聪!士聪?你看得到我吗?看得到吗?”天晴张开手掌,在士聪的面前来回摇晃。
医生给他做过脑部ct,说他受到冲击脑震荡,有淤血可能会影响视神经功能。逃跑后的天晴拿着尤美留下的备用手机,照她的吩咐,一直躲在医院的祈祷室等消息,一听她说士聪醒了,就立刻赶过来。
叶士聪朝着声音的方向定住目光,缓慢然而明确地点了点头。
“我说过他没盲啊,你还不相信。”尤美笑着说。
“太好了!太好了!你把我们都吓死了!”天晴真想上去紧紧抱住他,可他有伤在身,头部更经受不起剧烈晃动。不过没关系,只要他醒来就好,要庆祝要叙旧,以后有的是时间……
“这位小姐……我们、认识的吗?”
那么熟悉的声音,那么陌生的语气。
一瞬,天晴感觉心脏好像被人从里面猛地捏紧。
“士聪?你别开玩笑了好不好!!”
“不……呃,抱歉……我记唔起……我、我们熟吗?”
“当然熟了!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多啊!我是天晴啊,徐天晴!你还给我取了个英文名叫tina,tina!你都忘了么?”
“t、tina?你同我……在同居??”
此刻他的表情既困惑又惊恐,显然不是在装。天晴很清楚,士聪是不会骗人的,就算开玩笑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演技。
“你一点也记不起了吗?那你的发明呢?你还记不记得qkey?”
“发明?q……key?”叶士聪仍然目光迷离。
“童浚教授呢?你也不记得了吗?”天晴一颗心越来越沉,忍不住地晃他,仿佛这样就能摇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等……啊好痛……等一下,童教授我知啊!可他已经过世了吧,你是……他的什么人吗?”
“我是徐天晴啊,天晴啊!你再想一想,想一想!你之前还拼命救过我,你快点想起我啊!”
“冷静一点,先放开他。”郑尤美上前按住几难自制的天晴,转向士聪:“你自己叫什么,我叫什么,你都是记得的吧?”
他扶住微痛的额头,有些惑然地苦笑:“当然记得啊y姐,我叫叶士聪啊。”
只忘了她而已……
他只忘记了她……
怎么会变成这样?
天晴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整个人如同浸在冰水里。
士聪不记得她了。他的存在,是她唯一的仰仗,他的生死,是她回来的理由……她遵从着他的话,奋战至今,最后失去了多少,割舍了多少,她数不清,也数不起……而他,却统统、统统都不记得了……
郑尤美见她表情,马上拉了她一下:“士聪可能是暂时性障碍记忆。你不要急,警察也收到通知,很快就来了。你先回去祈祷室,等我们为士聪确诊了,警察也走了,我就来找你!嗯?”
警察……她记得,当中有个很像他的人。而真正的他,死了已有好几百年了……
圣德兰医院是教会医院,在b座三楼设立的祈祷室,此刻安静无人,连时不时跑来过瘾的烟枪病患也没有。天晴望着十字架上的耶稣圣像,双手交十,轻声喃喃:“几千年过去,还有那么多人挂住你、信赖你……我,却连一个这样的人都没有……”
祈祷室外是一间露台花房。她走出去,蜷坐在角落,像一只鸵鸟,把脸埋在沙堆一样沉的两膝,耳边只有风鸣振聩。
在手提电话响起之前,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等待警察找士聪做完笔录,等待尤美确认好情况过来找她。
什么都做不了吗?
对了,她曾经许诺过,如果他死在她之前,她会为他哭的。
反正现在无人无事,欠他的这场哭泣,如今彻彻底底还给他吧!
天晴想张开嘴,恣意大哭,却无论如何发不出声响,只感到脸上两道冰冷的线流,松松划过。是下雨了吗?怎么会,天气晴朗得宛如盛夏。
“原来……我已经哭了吗?”
天晴这样推断着,未及确定,突然有人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回头,是一位穿着病服胶拖的阿伯,一手执烟,满面的怜悯。
“姑娘仔,节哀顺变丫……”
节哀顺变?
此刻的她是什么表情,让这个素昧平生的长者一眼认定,她一定失去了很重要的人?
温热到发烫的水流自她眼中纷然崩落,如狂澜奔波,无从遏制,不想遏制……
她有多久没哭了呢?在她的记忆里,该有一年了吧……不对,认真算起来,已经有六百多年了……
呵……真好笑啊!这六百年,她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不该在乎的。她做这一切,原本就不为其他,只因为士聪说过——这样是对的!
当她回来这里,把所有的经历说给他听,他会轻轻拥抱她,告诉她:“辛苦了天晴!你没做错,你已经尽力了,你做得都很好很好……”
可现在,这样的士聪,已经不存在了。她只剩下,只剩下……
什么也没剩下……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这次是真的……一无所有。
呵,她还以为自己成功了呢……
没错,她成功了,她成功地逃离了、成功地欺骗了他,一次、两次,很多次……狠烈决绝,不留余地。
明知他最后一定会发现、一定会生气、一定会伤心……她却毫不犹豫。
她何必还要费这个力气哭呢?
“你说过的话,又有几句是算的?”
在他死的时候,不是已经忘了她,就是继续恨着她;无论哪一种,他怎么会、怎么会还稀罕她这个骗子的承诺呢?
“啊…啊…啊……啊——啊————”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大声哭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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