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fusion(惑)(1 / 2)

待见到那位来访者,天晴的惊讶比马云还要甚。

“花姣?你来做什么??”

“腊八的时候我在庆寿寺外看到了那位……赵女侠,她的神情很不好。虽然只见她一晃而过,但我能确定是她。”花姣边携着天晴边往里走,边轻声道,“我怕她是为来找你的,想来想去,还是跑一趟了,无事最好。”上次自济南撤退后,阿赤烈继续在北平驻守,花姣一找他说天晴那边可能出状况,他立刻向朱高炽请令过来帮忙。朱高炽也担心父亲这边的情势,横竖城中已有道衍大师回来坐镇,一口便答应了阿赤烈的请求,修书一封让他一起带到大营,向父亲说明用意。

“但愿我没给你添麻烦。”

“你怎么会给我添麻烦?大冷天的,我们像从前一样,晚上挤一起睡,多暖和”

花姣坐在炭垆旁,听着帐外传来的操练呐喊声,将这一阵城中的情况简要说了。天晴自也不瞒,把赵安如刚刚来过的事和盘托告。

“彭大师他……”

“嗯。”天晴淡淡呼出一口气,“但没找到尸首,就总有一线希望。不过听她意思,卫志叔却是真的……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把白莲教的内奸揪出来,替卫志叔他们报仇!”

邹觉槐到底为谁效力?现在人又在哪儿?就算内奸不是他,也定然与他有关,否则所有人里怎么唯独他销声匿迹不见踪影?袭击彭师父的人能得到大批燕军的衣甲武器,也是一个疑点,或者朱棣骗了她,或者是皇帝那边的手笔……

按赵安如所说,彭师父遇袭的地方离大名极近,也受盛庸这位平燕元帅的统辖。要这场袭击真是皇帝的意思,他一定知道会这个计划,那只要抓住了他,真相应该就能大白……

“天晴……”花姣见她思考之时,脸上渐渐浮起一抹狠戾之色,不禁有些担心地叫出来。

天晴目光瞬时一清,转过看向她,带着杀气的神色也略略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犹豫。“花姣……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想求你帮忙——你能不能,把你所知道沈昂和白莲教西坛的事,一五一十告诉我?”

花姣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有此请求。“他们……应该和此事无关的。沈家当年加入白莲教,只是为了避免和彭大师纷争,根本不是什么真的信徒,这么多年既未反对过朝廷,也与朝中从无瓜葛,不过求日子能太平过下去,不要再起波折罢了……否则惠襄公沐大侯爷,怎么可能毫不察觉呢?这点,我可以同你保证。”

“沐大侯爷已过世两年了,今时不同往日。我也并不是说此事就是西坛所为,但无论陈善还是邹觉槐,都曾往滇东走过。彭师父也有过怀疑,我只想把这件事厘清楚。”天晴缓缓道,“沈昂最近一次给你噬心蛊的解药,是什么时候呢?”

“原来你……全都知道……”花姣脸色一白,似欲待再说什么,却突然跑到一边,抢过了一个取水用的空陶罐,朝里大口呕吐起来。

天晴从没见过她这样子,还道她是和自己一样碰了什么不该碰的过了敏,连忙上去拍抚。

“怎么了?你之前吃了什么?还是吃的太急,骑马太快,被冷风侵到了?”

“不、不是……”花姣以袖口拭了拭嘴角,惨然道,“这就是噬心蛊的厉害。白莲教是反贼,沈家与之有关的事,绝不能对外泄露一丝一毫。是故关于沈昂和西坛的任何隐秘,我都不能说;一旦违背,就会呕吐,甚至呕血……”

天晴恍悟,她曾经以为噬心蛊和仙死丸、阿芙蓉膏一样,是利用罂粟提取物,凭借类吗啡肽物质

造成使用者上瘾,所以才难以根断;又或者是某种寄生虫,需要靠特定药物来促使其进入包囊静止状态,因此宿主只能受药物持有者的控制;可看花姣此时的反应,所谓的噬心蛊术,倒更像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譬如催眠,用特定的行为信号引起受术者剧烈的神经反应,会让拷问都变得不可能。但,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我自己无所谓,反正再难受也死不了,可……”花姣虚弱地摇了摇头,声音无力般渐渐低落,“一旦沈昂发现我告诉了你他的事,芳婷她、她就危险了……”

“好吧……”天晴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如果这次我出了什么事的话,你记得向朱棣问出继祖的下落,确保他和他母亲都好好活着。还有我的那些村里人……我把他们也都交给你了,花姣。”

“什……”花姣呆了一呆,立刻道,“你别胡闹了!你不过是想查出白莲教的奸细,哪至于到这么危险的地步?还需要……”

需要这样托付……

“我也希望我是胡闹。”

但愿不要到那一步。

但愿沈昂确与此事无关。

但愿一切阴谋都到此终结……

如果她还能阻止的话。

“沈姑娘”见到阿赤烈竟然带来了自己的心上人,穆华伊开心之外,更多担忧,“军营可不是女人家该待的地方,尤其是你这样的……你若来找徐天晴有事,找完便回去吧!这次我送你。”

花姣没想到他在帐外等了这么久,竟只为了讲这么句无聊话。看着他眉毛上的点点雪子,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默了默,片刻道:“我还不打算回去。回去,也不必劳烦阿穆少主大驾。”说着朝他福了福,算是致意心领,旋即走开。

穆华伊眉心一皱,跨步追了上去。“我到底哪里做的令你不满意!为何你总是这么冷冰冰的?”

这些年来,他自问已经很耐心、很体贴了,换在以前,他根本都无法想象,有朝一日自己会对一个女人这样百般迁就,低声下气!明明就连徐天晴都说过“花姣重视你”,可为什么她本人一到他跟前,永远是这副爱搭不理、要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若说她是那种欲擒故纵玩弄人心的女子,他实在不能相信。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只不过花姣一介蛮女,实在配不上阿穆少主。”

“哼什么蛮女鞑子的,中原人坐井观天,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上国了。沈姑娘这般聪明,难道还能信了他们的鬼话,帮着他们小看自己?”穆华伊似在抱怨又似在耍性儿,“罢了!如果沈姑娘偏要这么说,那也不差!你我南蛮北狄,正好天生一对了”

“别胡说了!什么对……”

“我偏要说!天生一对,白头到老,还有什么比翼鸟,什么连理枝……”

“够了!我没心思同你开这种玩笑!”

花姣原是见天晴情绪低迷,怕她又要做出傻事,打算去医帐请郑攸宁帮忙开解,可碰上穆华伊纠缠不休,只能先转到一处堆杂物的无人帐棚,装作给天晴取用新的水罐,实则是为避开别人看过来的奇怪目光。

她为了和阿赤烈一行一起行动而不显突兀,穿的是蒙古人的皮衣裘袍,男女之分并不明显;可她未曾妆扮,离近一看便能发现是女人,和一个男子当众拉拉扯扯,实在不像样。

“是不是那个徐天晴又跟你装可怜了?你别信他,她次次都是这么骗人坑人!”穆华伊想起她就来气,不知多少人都被她蒙得找不着北了!

“她是会骗人,但却从不害人……”花姣想起自己刚刚同她说过的话,又是一阵内疚。

“那她老是骗人做什么?世上哪里有这种怪胎!”穆华伊望着她,隐隐切齿,“你也跟阿赤烈一样,都被那个妖怪迷住了心窍!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看来唯有她死了,这咒术才能除,你们才能清醒过来!”

“你可别胡来!”花姣霍然转身,朝外仔细环顾了一圈,确信无人,才略略心定,只容色仍然惨白,“你别碰她!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一切都完了,燕王不会放过你们,就算要灭绝了三卫,也定要报这个仇的!”

“哼他有本事,那就来灭灭看啊!”

她真是太天真了,竟还想跟这个鞑子讲道理!花姣叹了口气,退后两步,定定看着他:“天晴于我,与亲生姊妹无异。要是她死了,我一定会到阴曹地府陪她去。”

“沈姑娘!”穆华伊大出意外,睁圆了眼睛,“你、你何必这样说!”

“谁与徐天晴为敌,便是与我沈花姣为敌。我知道我人微言轻,左右不了阿穆少主的决定,只能言尽于此。望阿穆少主珍重。”她冲他一点头,再无多话,抱起一个双耳陶罐返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