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他们师傅的葬礼,他们不希望大吵大闹惊扰了凤梧的在天之灵,不希望他走后不得安宁。
可是偏偏有人不肯放过他们,存心挑事,竟然公开倚仗自己前辈的身份质问谁是新任掌门,甚至还有人打着与凤梧交情好的名义要站出来替芳尘他们主持大局。
真是欺人太甚!
最终江独深还是爆发了,直接叫来弟子送客。一声“送客”说出来,在场人的脸色都变了,有的很愤怒,有的幸灾乐祸,也有的觉得站出来说话之人太过无耻。
大家为了不撕破脸面,忍气吞声纷纷拂袖而去。
一下子散个安静,倒是让芳尘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江独深还在生气,芳尘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刚刚那么多掌门都在,他们要是不给面子直接出手对付我们,你不害怕?”
他以为江独深还是会和以往一样,顺嘴冒出一句“怕个屁”!然而这一回江独深什么话也没说,直直地望着棺材,仿佛思绪早已飘忽出去不在这里了,面容透着深深的疲惫。
见他沉默不语,芳尘迷茫地皱起眉头似乎不解他为何这样,但又隐约明白了什么,于是闭上嘴安静地跪在地上烧着纸钱。
无言的沉寂连同周围空气也跟着稍稍凝滞了。
以往他们吵架的时候江独深一旦争不过就会选择沉默,像是在与他赌气又像是在跟自己赌气,每次都是芳尘作出让步先找他说话,然而这次芳尘实在不知该怎样开口告诉江独深实情。
最后还是江独深先打破沉默。
“恭喜你芳尘仙尊,从今往后你就是新掌门了。”
他虽然表面云淡风轻地说着,但眼中情绪万分复杂,这也是芳尘第一次看不懂他的心思。芳尘一直都知道他想当掌门,这件事在他们之间从不是一道难以跨越的障碍。
从他们得到仙尊名号,一步步有了名气之后,他们经常下山在夜里驱魔收妖。明明是两个人共同的功劳,但是江独深不喜在人前露面,所以山下百姓们更多聊起的是芳尘。在他们心目中,芳尘就是天上下来的仙君,甚至他的名气都快要超过凤梧仙尊了。
无论芳尘有多受百姓喜爱,江独深都不曾嫉妒过,只因为对方是芳尘,他无须和芳尘争夺名声、地位等这些身外之物。
唯独只有一样东西,他不希望芳尘插手,不希望有一天会因为它俩人站在对立面上。
那就是仙门的掌门之位。
凤梧只收了他们两个徒弟,若要传位必将是他们其中一人。许是凤梧也不想他们因为区区一个掌门之位而起内讧,所以重来没有当面宣布过。
其实江独深也不知道凤梧选定了芳尘当掌门,他也是瞎猜的,不过现在看芳尘没有否认就明白自己说对了。凤梧不可能没有传位就离世,若是要传给江独深自当找人唤他前去,那几日他一直处理门中大小事宜根本没去见过凤梧,那么凤梧定是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每日在他身边服侍的芳尘。
江独深想到这里,不由得以手掩面深怕被芳尘瞧出自己脸上的狼狈。“我早该想到师傅的打算了,只是真的很不服气……”说到这里已然说不下去,却又忍不住弯腰笑出声来。
芳尘捏着纸钱的手微微一颤,火舌轻柔地舔舐上他的小指,他蓦地一惊赶紧收回手,熏黑一处的纸钱掉落在火盆外面。他无暇顾及捡起扔进去,而是急忙对江独深解释道:“我从没想过要和你争……”
“我知道,我知道。”江独深重复说了两次,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脸上的表情明显说着他不想听他说任何话,辩驳也好解释也好他都没兴趣知道。他深吸一口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自然知道你不会跟我争,更何况你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当上掌门……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事实是你现在已经是掌门了……”
芳尘欲言又止。
他认为江独深说的没错,事实已定,说再多也改变不了。
见他真的停下不说了,江独深嘴角处那抹带着嘲弄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了。“更可笑的是我还以为自己成为掌门以后,你就可以听我的话不会再去涉险了……”在芳尘慢慢睁大的双目中,他抚上心口上方轻声说道:“可惜最终还是妄想。”
那里是他之前受伤的地方,现在已经好了,仅留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芳尘不忍心道:“即使我是掌门又怎样?我也可以听你的。”
“听我的?真的可以吗?”江独深眯起双眸质问他。“难道你想当被我操控着的掌门,我让你往东你就往东,让你往西你就往西?仙门的掌门之位是你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吗?!”他越说越激动,那些讥嘲的言词弄得芳尘面红耳赤。
“我没拿掌门之位开玩笑……”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总之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那日在落霞染红的山头上,江独深笑着说自己以后成了掌门会一生一世保护芳尘,还要让仙门成为修仙界最大的门派,天下有仙缘的弟子都会慕名而来。
芳尘记得自己听他说完之后,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跟你争夺掌门之位,因为我希望你能当上掌门,以后我全听你的。
时过境迁,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憧憬一切的背影如今正与他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