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桥旁腰肢粗的两颗大树虬枝盘曲,蜿蜒前行横卧着,一直延伸到桥另一端的春溪前。水中芙蓉静立,红白相交,碧叶圆盘随风迭起时不时轻抚柔嫩细茎。
美景上承天意,十斗笔墨都难以描摹出半分神韵。
游梭走过石桥的唐渚目睹此景忍不住嘴角抽搐,不禁感喟:按照时间算来自己离开也不过百年光景,好好一个气派的殿宇弄得娘里娘气的,这样真的好吗?想不到云飘疾竟然喜欢这个调调,瞧瞧这一池子花,还有长廊和檐角处挂的长明灯,不知道的还以为云渚天府里住了为女神仙呢!
不过他算是知道在镜中坞生活时,云飘疾喜欢在门口和屋檐底下挂铃铛的习惯从何而来了,敢情他当神仙就是这么个德行。
这种品味……哧,恕他欣赏不来。
顺着崖壁流下的泉水淙淙而过,草丛间虫鸣声不断传来,温暖的阳光照下,万里红云包裹着的宫殿依然如此静谧美好。
唐渚路上看了那么多破败萧索景象,本以为云渚天府也不会例外,但身处其中才知这里真的是仙界最后的一块真正的净土了。就这么一块早该粉碎殆尽的净土,云飘疾为何还守护得这么好,唐渚想不通,他只知道云飘疾所付出的努力和心血不过是东水流失,何其可恨啊!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想直接推门而入,不过反复几次还是没有勇气进去。
忽而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唐渚蓦地一惊下意识定睛望去,正巧与门内的人四目相对。
阳光照在他身上,一件雪白的衣衫镀上金黄色,犹如慈悲济世的佛者立在面前,神圣高洁令人不禁想要屈膝跪拜。脸上戴着的面具掩去了他的面容,唯独露在外面的那双眸子明亮澄澈,眼底淡淡的忧伤中浅藏诉不尽的话语。
同一张面具,同样清艳绝伦的气质,突兀出现在他眼前,仿佛他就是那个与他分离不久的人。
若不是唐渚很清楚知道自己现在身处过去的回忆中,他怕是真的会认错人。
云飘疾也没想到门外有人,打开门看见他时也是一愣,而后很快恢复如常,淡然疏离唤道:“没想到上仙还活着,本君甚感欣慰。”这话说得真诚,却又夹着一丝丝敷衍。
唐渚自夺舍醒来就没好好正视过这副身躯,只知道脸蛋长的还算不错,虽说比起自己真正的脸差得远了些,不过倒也不是拿不出手见人。
依他的观念,容貌美丑最重要了,其他都可以马马虎虎,所以他还不清楚如今这副身躯惨烈到什么地步了。
在云飘疾眼中他一身脏污也就罢了,想来外面战况惨烈,对方侥幸活下来实属不易,中途受了重伤也很正常。不过……就是未免伤得也太重了吧。
忽略小伤口不算,腰背处那道狰狞无比的裂口看上去极为严重,分明是用三尺大刀拦腰砍下去的,伤成这样还没死简直就是奇迹。伤口已经结疤了,边上破碎的布料上都沾着血黏着裂口,离远点一看还以为是一条丑陋巨大的蜈蚣趴在上面呢。
云飘疾暗暗思索着:伤口这么深,要是转身时动作太大会不会直接从中间扭断啊?
不得不说云飘疾多虑了,毕竟唐渚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是奔跑又是钻洞过了,尽管不能保证上半身一直不会掉下来,至少目前为止还是不会掉的。
“啊?你认识我?”唐渚傻乎乎地问道。
见面太突然害他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连见面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都没想好,结果云飘疾突如其来的招呼让他脑袋彻底停止思考,一不留神顺口问出一句不该问的话。
在唐渚还没想到该如何挽救时,云飘疾神色冷冽下来,眼中黑墨越发浓郁,面上闪过一丝杀意。“你不是成善?”
还在慌神的唐渚差点又回问一句“谁是成善”,幸好这回他及时闭上了闯祸的嘴。这下完蛋了,刚刚那句话太要命了,让云飘疾想不怀疑都难,如果这会儿自己撒谎说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名字的话,只怕非但骗不了云飘疾,而且谎言穿帮后会死得很惨吧?
“我我我、我当、当然是成善啊?”唐渚感受到云飘疾一身令人窒息的杀气,心虚地低下头,竭力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笑着说:“栖迟上仙真爱开玩笑,我不是成善还会是谁啊?”
“也有可能被人夺舍。”云飘疾看着他,随口一说。
唐渚衣袍笼罩下的身躯几不可见抖动一瞬,幸亏他快速稳住了,否则云飘疾一旦发现问题会更加怀疑他。
此时云飘疾还不曾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恰巧戳中唐渚的要害,唐渚心里很苦却说不出来,自己好心来救人怎么就这么艰难呢?到了对方面前还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哪儿没做好被对方看出了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