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元家在信阳城外三十里,吴子矜在洛阳时便已得知,此刻顺着小路寻去,半个时辰不到,眼前一条小河绕着小小三间瓦屋,屋旁两株垂杨,门前一块平地,显是个寻常的农家。吴子矜心道也不知马夫人有未前往卫辉,此刻家中有没有人,当下踏步上前扣击门扉。
方至门前,屋内忽然有人道:是谁?声音清脆,正是马夫人。吴子矜道:原来嫂夫人在家,那敢情好,吴子矜冒昧登门求教。马夫人声音微微一顿,道:原来是吴兄弟,未亡人如今孤身在家,为免人家说闲话,只能委屈你在门外了。吴子矜道:这个嫂子,实不相瞒,小弟当初在杏子林中夸下海口要查清楚马大哥遇害一案,如今期限将近,嫂子是不是让我进去看看遇害现场?马夫人冷冷道:我看不必了,先夫去世的情形我已多次说过,白长老、徐长老他们也来勘探了几次,如今全帮兄弟都认定那乔峰便是杀人凶手,吴兄弟似乎眼下要做的事乃是去寻乔峰报仇,而不是接近我这个寡妇罢?
她言辞之间竟已是下了逐客令,吴子矜好不尴尬,丐帮之中长幼尊卑有序,他却不能就此闯入副帮主夫人家中,无奈道:嫂子说的是,既是如此,吴子矜便不多叨扰,先行告辞。他转身走得数步,身后传来马夫人淡淡的声音道:吴兄弟慢走,未亡人不送。
吴子矜走出数里,停下脚步,胸中疑云大起。马大元生前与白世镜、全冠清、陈孤雁等人交好,往来甚密,常常在他家中宴客,捎带着马夫人也与众人相熟。这马夫人虽说看上去娇弱,却也颇是大方,有时马大元不在家,她亦亲自招待客人。吴子矜从未去过马家,这等情形乃是自全冠清口中得来,全冠清曾与他交情非浅,说话想来非虚。只是适才马夫人居然在屋中说话,连门都不愿打开相见,未免有些不妥。诚然马夫人将乔峰视作大敌,而吴子矜却一直坚认乔峰不是凶手,但怨隙再大,也万万不会如此冷淡。
想到此处,吴子矜心下一惊:莫非屋中有什么变故么?他恨不得立时折身回去闯入屋内查探究竟,只是那马夫人刚才一番说辞却也不无道理,光天化日下未免坏了人家名节。
眼瞧着天色尚早,吴子矜避开大道,在一处树林中寻了处干净地方坐下运功调息。直到红日西垂,玉兔东升,吴子矜随便吃了些干粮,方起身再度前往马家。
黑夜中小河静静流淌,月光撒在屋顶上,反射出一道银光。吴子矜心中惴惴,实不知屋中藏着什么大高手,他不敢造次,早屏住了呼吸,足下轻点,一个身子轻飘飘地腾起,上了屋顶。
吴子矜所习的轻功乃是当年传自赫连知秋的逍遥派轻功,虽说赫连知秋武学不高,所学者也只是逍遥派中的粗浅功夫,远不如段誉所学的凌波微步,但吴子矜数年苦练下来,再结合自己的剑术步法,早脱了巢臼,另成一派。此刻他宛若一只大鹏展翅,落在屋顶,声响全无,屋内人兀自懵然不觉。
吴子矜不敢在屋顶揭瓦,怕声响惊动对头,当下身子前扑,以足尖勾住屋檐,一个卷帘倒挂之势俯身下去,贴在窗棂之上,舌尖轻轻一舔,已将窗纸破开一个小孔。
他眼睛立时跟上,往屋内瞧去。一看之下,几乎不敢相信,屋内那妇人身着缟素,脸上薄施脂粉,眉梢眼角,尽是春意,看相貌正是马夫人。一个男子与她面向而坐,右手举杯仰天一饮而尽,后脑勺正对窗户,觑不见面容。
这马夫人娇媚入骨,吴子矜当年在百花大会上已然见过,只是她此刻重孝在身,却与一个男子在家中举杯共酌,神态颇多亲密,若是马大元地下有知,只怕会气得活转过来。
马夫人举壶斟酒,道:你个死人,些许小事也办不好。那乔峰自聚贤庄脱困而出,咱们又是落了一场空。那人却不答话,只是鼻子中冷哼了一声,复又仰脖干下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