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虽是欢喜,夜里,厉朝霰却是难以入眠,睁眼看着明红石榴百子的帐顶,望得久了,双眼难免觉得酸胀,如此益发不敢侧首去看身旁躺着的洪熙帝,生怕出了响动扰醒了她。
不枉他费心安排,阿萝总算嫁得良人,成了这世上难得的幸运男子。即便本朝律法驸马不许纳侧室,公主们能得来难得的与妻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机会,公主和驸马也并不都能如阿萝和方磬这般心意相通,驸马多的是寻花问柳、偷藏外室的,更不必说,若是公主及其父君不得宠,因驸马非召不得入,一个小小的教养宫人都能断了公主和驸马的情分——从前便有过这样的事,教养宫人一头斥责公主常常召见驸马是轻荡行径,另一头又不告知驸马公主通传,公主郁郁之下竟上吊自杀,驸马有情有义,竟也随之而去,皇帝后来虽杀了那教养宫人,却也为时晚矣。厉朝霰唯恐阿萝性子柔弱,特意小心挑选教养宫人,更仔细叮嘱了应氏,又教阿萝常常入宫,若有难处只管告诉自己。
公主与驸马之间,另一层隔阂便是公主常常难以生育,更难得诞下女嗣,阿萝如今一举得女,更是幸运之上的幸运。
总算,总算他的心思没有白费。
可是今日阿萝抱着方一鸣来,望着那孩子可爱的笑脸,他虽欢喜,心中却也止不住地疼起来——他忽地发觉,他如今已是三十将半,他的孩子都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恐怕此生,他真的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哪怕他如今还得宠,哪怕宫中的男子保养精细,他的容颜与他初封承衣时,并无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