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群狗奴才，有本事就去告诉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堂堂抚远大将军绝对不会向他屈服。他谋权篡位，残害手足，天日昭昭，他会有报应的！”

屋子里传来器皿碎裂的声音。我愣愣站在门口，从来没有听见过十四阿哥如此激愤的语言，在我身边，他永远都是温柔的。摸了摸脖子上的那个我已经挂了19年的玉蝴蝶，我鼓足勇气推开门。

呼的一声，一只茶杯向我直直飞来，我也不知哪来的机灵劲儿，居然闪身躲过了。惊疑不定地瞪着十四阿哥，觉得这样的“礼遇”实在令人无法想象。十四阿哥铁青着脸，嘴里喘着粗气，刚恶狠狠地瞪着我，一看清我长相，顿时张大嘴巴，脸渐渐变得惨白。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他脸色的变幻，看见他这副活见鬼的表情，心里实在泛起恶作剧式的欣喜。一时没憋住，我大笑了起来。

十四阿哥愣愣地看着我笑得气喘吁吁，一步步，迟疑着，慢慢向我走了过来。在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嘎然止步，脸上的表情开始挣扎，似乎是在害怕一种巨大希望后的巨大失望。心里泛起涟漪，我止住笑，静静地打量着他。他还是这么英挺，二十年过去了，他完全是一个成熟的男人，饱经风霜的脸显露出阳刚之气。

“小玥？”他柔声唤我，声音如此温柔，让我的心一片酸楚。好多年了，没有听见他唤我。我默默地关上门，温柔地看着他。

“胤禵！”如果没有记错，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他，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要叫他允禵了。允禵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眶慢慢地湿润了。我百感交集，紧紧握住胸口的这只玉蝴蝶。看见那根当日他亲手为我带上的项链，允禵的眼泪终于冲出眼眶。我被他紧紧抱住。

“我又做梦了！为什么这次的梦这么真实？”允禵的手缓缓摸着我的腰背。我心下凄然，柔顺地任他爱抚，这是我今生最为亏欠的男人。他为我付出了这么多，但是我却只留给他残缺的心。心里一柔，我轻轻抚摸他的背。允禵明显一震，身子开始剧烈颤抖。

我在他怀中抬起脸，“我来了，允禵，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允禵激动得几乎站不住了，我微微一笑，扶着这个刚才还气势如虹的大将军王坐下。蓬地一声，我跌坐在他的腿上，允禵死死抱着我，好像在害怕我下一刻就会消失。“如果真是梦，我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小玥，真的是你吗？”

我轻轻抚摸他的额头。这里有多好皱纹啊，我心疼地想用自己的手指抚平他的额头。允禵剧烈地颤抖，手小心地探索我的脸。

“好了啦，我是热的，我是大活人，我的十四阿哥，不用害怕自己撞鬼！”我眨了眨眼睛。

允禵怔怔地看着我，“你怎么一点都没有老？”

“因为我是神仙啊！”我笑了起来。

允禵的脸色慢慢平静下来，眼中流露几许深思。突然他解开我的扣子，看向我胸口的那个伤口。脸有些红了，但是我没有阻止他。腰一紧，几乎被他抱痛了。“小玥，是你，真的是你！上天总算待我不薄，总算让我在有生之年再见到自己最深爱的女人。”

心下的感动汇成眼中滴落的泪珠。“对不起允禵，我让你受苦了！”允禵握住我的手放到唇边亲吻着，我的心一片酸麻，脸开始发烫。允禵怔怔地看着我娇羞的模样，突然吻上我的唇。气息开始不稳，我感受到允禵炽热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他的手在我全身游移。

气喘吁吁地缩在他怀里，听着他轻轻为我哼着轻柔的满语歌谣，心里感觉好安定。我紧紧搂着允禵的脖子，闻到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就这样依偎着，允禵静静地与我聊天，知道我这18年的景况。当听到皇上找到我并送我到他身边，他的身体僵硬起来。

“小玥，你现在不适合留在我这里。今日的我已经无法保护你，你应该去找他……”允禵的眼中有深深的伤痛，手却紧紧搂着我没有放松。我心里一酸，知道他现在的挣扎。“允禵，我不会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柔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允禵的脸色非常复杂，“小玥，我现在不过是阶下囚，和我在一起你会受苦。而且，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允禵的手开始发抖。

我的心开始沉思，我真的是因为同情允禵而过来的吗？允禵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脸色，似乎在等一生中最重要的一个回答。

我平静地看着他，“允禵，我现在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情驱使着我来找你。不过，有一点却是明白无误的，我是自愿过来的，没有人能够逼我做这样的决定。允禵，回想当日，其实你一直是我的救星，你总是在我最沮丧的时候无私地守护我。允禵，如果当日我曾经深深伤了你，今日，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吗？你说过，你是我生命中的北极星，你会指引我找到正确的道路啊。现在我过来了，等着你拉着我的手找到幸福。”我真诚地看着允禵，目光清亮。允禵的双眸激情漫溢，“小玥，我的好小玥！可是……”

“没有可是，除非你不想要我！”我拉住他的手，急切地说。

“我当然要你！”允禵紧紧抱住我，似乎想把我揉进身体。我几乎都要喊痛了，却拼命忍住。这个大将军表达爱意的方式也真是有够霸气的。

突然身子一轻，我被他一把抱起带向里屋。我心里一惊，死命攥住他的衣领，一脸惊疑。允禵嘎然止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小玥，把自己交给我，你愿意吗？”脸开始发烫，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红到脖子根，一时间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允禵的眼中开始泛起迷雾，我心一紧，轻柔地靠在他的胸口，听到他跳得飞快的心声。“我愿意！”我轻轻道。允禵闭上眼睛，仰头满足地叹息一声。我被他轻轻抱着走向寝室。胤祥，你我今生都有未还清的情债，请你谅解，从今天起我只能全心全意地爱允禵——我的丈夫。

“这样写对不对？”我坐在允禵的腿上练字，笑着回脸看他。

“当然对，我的小玥做什么都是对的！”允禵宠溺地给我理了理头发。

“十多年了，你怎么还改不了口啊，我是桂儿！”我嗔道，放下笔，又发现一根白头发，我轻手轻脚地帮允禵拔白发。“嗯，这样才帅，我的丈夫是最英俊的！”大声地亲向允禵的脸颊，银铃一般的笑声播撒在小小的陋居。

我和允禵在马兰峪一住十二年，平时，我们就一起练字、对弈，有兴致的时候我们还会一起略喝点小酒，谈谈诗词。允禵和我一样，都喜欢辛弃疾。有时候，地方官通融，我们会一起手牵手地爬山，俯瞰皇阿玛的灵寝。皇阿玛若在天有灵，是不是正在祝福我和允禵？

我的生命彷佛完全停滞了二十年，现在看上去顶多只有三十岁上下的样子。这允禵可是快五十了，虽然比同龄人看着要年轻不少，但是谁也不会想到我和他同年。我皱起眉头，“要给你好好保养了，白头发越来越多，别人看着还以为你老牛吃嫩草呢！”

允禵爽朗地大笑起来。我最喜欢看到他那和自己年少时一样没有杂质的笑容，不禁也满脸泛起温柔的笑容。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我微微摸向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这么多年来，允禵一直希望我给他生个女儿，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们非常恩爱，我却始终无法受孕。前些日子突然感觉身子乏力，我以为自己的旧伤又发了，今天早上偷偷让小福子找了个郎中，背着允禵看了看。那个郎中居然告诉我有喜了。这个消息我还没有告诉允禵，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他一个惊喜。

正发着呆，却听到允禵笑道：“我这头牛虽然老，却还没有不中用！”身子一轻，要被他抱进里屋。心里羞愤，“干什么啊，大白天的！你有完没完啊！”

允禵把我轻轻地放到床上，“谁让你这个小神仙那么惹人疼，我当然没完没了了！”允禵火热的身子覆了下来，我和他都气息不稳起来。八月天了，我身上的衣服不多，一会儿就被允禵脱得只剩里衫。

“爷，宫里来人了！”小福子在门口战战兢兢地禀告。每次宫里来人都不是好消息，皇上不是降旨斥责允禵，就是让地方官更加严厉地囚禁他。

允禵的身子僵硬。我心疼地抚摸他，缓缓为他穿好衣服。允禵叹了一口气，帮我整好衣服，与我牵手一起走到门口。开门，小福子浑身打颤，身后有十来个带着兵器的兵士。允禵一把把我拉到身后，不让我面对那些士兵。他的眼睛眯了起来，浑身散发出即将暴怒的危险气息。

“贝子，皇上召您速回宫！”领头的那个将领斜睨着允禵，没有行礼，眼中有着深深的轻蔑。我怒气上冲，但是此时此刻，我却紧紧抓住允禵的手，我不能冲动，允禵也不能冲动。允禵浑身僵硬，没有动。顿时三五个士兵冲进屋子，围住我们。

“放肆！见到贝子爷你非但不行礼还放任自己的手下如此无礼，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待先皇十四子！我就不信，皇上是这样教你的！”我看见允禵想上前，心头一紧，先行厉声呵道，心里却也实在气疯了。可能是被我身上那股子蛮劲镇住了，那个将领脸色一青，慢慢行了个不太地道的礼，有些尴尬地说：“贝子爷，请您准备一下，随本官回宫见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