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劝化(2 / 2)

虽有这句话对应师父一贯的仁慈,但这样处置晚辈弟子,花千骨还是第一次见。师父也一向不过问山中杂事。只有自己长年跟随,偶尔一罚,也至多是罚跪罚抄,何尝动杖刑?

只听到漠矜大声喊叫,不知是不介意周围许多人看着,还是疼痛难忍。娇宠的掌门之子,他本性能多坏呢?

“师父……”跪下想为漠矜说句情,突然感到膝下尖锐刺痛,不巧有个石子……顺手抓住师父的白袍。

提口气抵制膝下的疼痛,要把那只去扯师父衣襟的手收回,却被一只手稳稳握住,石头和痛楚骤然在膝下消失。

师父也知道她要说什么。说了一个“停”字。漠矜的哭喊声和刑杖一起停住。

师父哪个细处没照料到?可每次施罚又不手软。她若做了伤人之事,师父也不会饶过的,并且从未饶过。他又温柔,又严厉。她又是迷醉地依赖,又清醒地敬畏。

“还有人要为他说情?”

许久无声。最终听到漠矜的哭声。海天空旷,底气不足又真诚流溢的哭声里,说不清是身体疼痛还是心中寒凉。

“你可知错了?”

“我若说不知错,是还要打么?”漠矜一喘一促地说,才显得不那样心灰意冷。俯在地上,似乎陷入了尘土。

“若非有心悔过,罚你何益?”

漠矜又没了回答。

看见师父摇摇头,虚望着海边天际。有些心痛,师父大概时时被错解吧?他哪次惩恶背后,不是更深的劝善?

“小骨,你去叫风希来。”

“哦……风希在哪里?”这才想起这个早就注意到又忘却了的疑问。

素白袍袖,指向苍茫大海。

这孩子,什么时候径直去海中修行了?刚才发生的事,也是不闻不问?还是根本没有看到?从茅山回来更不似往常了。

“风希,你还好?”

风希从海水中走出,徐徐睁开双眼,和深海一样静谧,阳光镀上一道清澈的喜悦,顷刻被一股不知来自何方的强力吸纳,双眼深黑,不可觉察色彩。

“我修行去。”

花千骨急忙拉住:“等下,尊上叫你过去。”

“风希,漠矜欺辱同门,按门规已罚十五杖。就你看,如何处置,方是公正?”

“处置……公正……”风希努力睁大眼睛,眉头高高向上拧起来。又重复了“处置”和“公正”两个词,似要靠这种方式来理解它们的含义。

“罚只为悔,矫枉过正。他本性不坏,当适可而止。”好容易挤出一句话,清醒半刻的神情重入混沌。

风希说得很是,罚过头了漠矜只怕是会怨恨师父,哪里还心在悔改?他这样确定漠矜本性如何,不过应当是吧,难道还有本性全坏的人?可他说话那个语气,神智不清如附体,却扮作一个癫狂和智慧的长者,这样和师父说话,是否不当?看到戒律阁几名弟子神色更深重。

听到一阵笑声。大家都看向漠矜。笑了几声就粗粗地喘起气来。他似在嘲笑自己。但花千骨看到好些弟子都低下头来。

“风希,不得无礼!”戒律阁有名执刑的弟子呵斥起来。

风希一步步向海水深处走去,全然不顾尊长在前,呼唤不应。白子画望着他的方向,挥手制止了戒律阁弟子。

“求仙问道,最忌心术不正。凡人一生有限,作恶亦有限。修仙更须谨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众弟子谨记,无论恶小恶大,仙门必不宽容。”

花千骨仔细听着。虽然师父不说,她也清楚。

“不求她能斩妖除魔,位及仙班,不求她能闻达于世,振兴本门。只求她博爱天下,慈悲众生,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在师父看来,立身正,用心仁,从来是首要之首要。其余的错误,都可宽待。

“漠矜,今日虽是罚了你,还是相信你心地本良善。望你好好悔过。你若不心服,也不再难为你,将你送回昆仑山。你若要留在长留山,须面壁思过七日。”

“弟子……愿留下。”漠矜双手强撑着地面,说完这句话,瘫倒在地,双眼合上,两行清泪自行流出。

“给他上药。”白子画拿出一个净白瓷瓶,戒律阁一名弟子上前接过。

“人皆有过,漠矜已认错,众弟子不可轻视他。帮凶不敢站出来,这次引以为戒,下次不饶。”

师父处理得真周全,若是自己,还不知道如何了这局面……

“花千骨是我白子画的徒儿和妻子。若有异议,可来找我。白子画做了什么,做错什么,不会迁怒他人。但谁也不要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