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将那些楠竹一根根的伐倒,我将那些伐倒的楠竹的竹冠和枝叶统统砍去,将它们通过那些滑道放到山下仅仅只是第一步。田大的砍伐的速度太快,一半天就是好大一片,而我清理枝叶和竹冠的速度太慢,虽然在慢慢一点点的提高,可也总是追不上田大的速度。几天以后他就让我一个人呆在山上完成剩下的工作,自己不知跑到哪里快活去了,我知道在大山深处,有不少的女人等着这位大哥大的惠顾。到了我把那一片楠竹清理得差不多的时候田大就会再出现。
从山顶到山脚足有几百米的直线距离,可是并不是每一条滑道都能很顺畅的把楠竹送到山下的,其中有不少就会横七竖八的卡在半途,我就得每隔几天下到那个发生卡住的位置去进行再次调整,让那些楠竹再一次以极快的速度、带着巨大的声响向山下冲去。有些位置的山势太陡,根本下不去,我就得把绳索的一头系在那些粗壮的楠竹的根部,另一头系在我的腰上,像猴子一样爬上爬下,我在那个时候就成了蜘蛛侠。
经过一个多月不间断的砍伐,从山上放下来的楠竹成千上万,密密麻麻的堆在那条大杨溪的源头的一片草坪上。我会负责将那些楠竹拖到水边,田大就会用蔑刀破开几根楠竹、很灵巧、很熟练的将厚厚的竹片剖出多层,只用竹青和第二层,就是又结实又有韧劲的竹篾条,就开始在潺潺流淌的溪流上教我怎样扎竹排。过程很简单,不过就是用那些竹篾将那些被田大在根部砍出了两个对穿的洞的楠竹三五成群的连接在一起,就是竹排了,一排排的楠竹层层叠叠的头尾相接就成了长长的竹排。
放排也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我和田大一人手上一根竹篙,分别站在竹排的两侧,必须非常警惕的用竹篙控制着竹排的方向,不让长长的竹排撞到那些弯弯曲曲的岸边的岩石上去,让那些楠竹随着有些湍急的水流向下游移动。其实那里只是大杨溪的源头,水量起伏很大,如果遇上几天不下雨,小溪就没什么水,竹排就很容易被搁浅在某一片沙滩上。我和田大就得跳下竹排,下水去推动竹排向前。田大就会骂骂咧咧的喊着号子,我们的脚丫子就会紧紧的抓住脚下的那些沙砾或者是岩石,将竹篙抵在肩膀上,利用那个支点用力将竹排推动。
可以听见楠竹与水下的石头或者沙砾发摩擦时发出的声响,突然间,肩膀上的力量变轻了,就得眼疾手快的赶紧重新跳上竹排,不然的话,也许就是转瞬之间,竹排就会在水里滑出去很远。竹排会在那条小溪里弯弯曲曲的移动,山的高度在降低,经过大片的丘陵地带就是杨溪桥,小溪到了那里就变成大杨溪了。水面开始变宽、水流开始变慢、竹排就能很平稳、很安全的穿过大片的农田和密集的农舍,一直到达那条浩瀚的沅江了。
一般而言,山里出来的放排人在那里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得返回牯牛山准备新的砍伐和下一次的放排。不过有时候我和田大也会留下来,跟着沅江上的那些放排人将那些竹排重新编排,使之变得更大、更长,竹排就会变成十二米宽、长达数百米、拥有几千、上万根楠竹的一个庞然大物,就会在竹排上的中间部位用楠竹和油毛毡搭起一个小棚,支起竹凉板和蚊帐,还有生活用的锅碗瓢勺。某一天会开过来一艘不大的拖轮,用钢缆将竹排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在竹排的前后和小棚上插上鲜红的提示小旗,汽笛长鸣、烟囱里冒出黑烟,长长的竹排就浩浩荡荡的跟着拖轮一起缓缓移动了。
拖轮不大,就像是竹排旁边的一座小屋,而那个在沅江上一字排开、犹如一座江心小洲的竹排则会让所有过往船只都不得不主动避让;那个如同水中蛟龙,在阳光下显得一片金黄的竹排会在沅江中懒洋洋、慢吞吞的移动,摆动着自己长长的尾巴,想想看就知道,上千平米的载体就那么轻盈的在如画的江面移动,作为放排人,跑步也行、翻筋斗也行、玩太极、散散步也行、引吭高歌也行、静心读书也行、吟诗作画也行,做什么都行。想想就知道,能够在因为雨水充沛、从而变宽了许多的沅江上如履平地,除了竹排,舍其还有谁?
那场面壮观极了,根本不可复制。现在南方景区不少有水的地方都会用七八根楠竹扎成竹排供人游玩、拍照,不过那只能是竹筏而不是竹排,我从来不去凑那个热闹。我曾经跟着田大搭乘过那种由几千上万根口径七寸以上的楠竹组成的庞然大物从桃花源一直到达几百公里外的省会星城,就是现在想起来也是心驰神往的。那个娇滴滴的木青莲看了这段文字以后对我说:“再有这样的机会不带我一起去,师哥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