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经理,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加藤也喝了一口茶,放下了茶杯,好像有一件事在他的心里已经考虑了很久,但终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下去。
“什么事?”即使到现在傅铭宇的心里也没有离开加藤要跟他说的无非是跟工程有关的,他认定除此之外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话可说。
“您是土生土长的dl人吗?”加藤这样突如其来的一问,倒让傅铭宇有些意外。加藤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除了显得客气再就是用了一个“您”字来称呼自己。
“怎么说呢?”傅铭宇接着说,“除了我从小在dl长大,我父亲还有我爷爷,以及我爷爷的父亲,爷爷的爷爷都是没有离开过dl,至于是哪一代从哪里到dl来的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那您一定知道dl有个叫西山的地方吧。”
“正因为你没有细问,我才没有详细的回答你,从我们祖上的居住地没有离开过dl,确切地说没有离开过西山,尽管西山早已发生了跟往日不同的变化,我们的家,我们家里的人也发生了跟往日不同的变化,但是唯一没有太大变化的就是居住地的位置就像有一根线在牵着总也没离开过它的一箭之地。更何况对以前的西山还留下了很多的老照片可以供给我们永远的怀念。”
“如果您把您的记忆能回忆的更久的话,您听说过西山有一个利民堂的地方吗?”
“如果你问起别的地方,也许我得要好好的想一想,至于利民堂你一说我就能想起来了,因为到现在为止那里还是一家药铺,除了卖中草药还有老中医在坐堂看诊。不过早已不再叫利民堂了,或者说利民堂早已是建国以前的事了,新中国成立后就改叫益春堂了。也许人们没有忘记利民堂给dl人们带来的好处,不但药堂延续了下来,就连名字都那么的相近。如果你问的不是我,我是说如果你问的不是一个在那里土生土长很多年的人,他们也许并不知道益春堂的今身就是利民堂的前世,并不知道现在的益春堂以前的时候曾叫利民堂。还有更多的不知道现在由张氏家族经营的益春堂在很早的时候却是李氏家族经营的利民堂。”
傅铭宇说完上面的话,加藤的表情一下子显得异常的激动,加藤在廊岛工程没有开始的时候就来新加坡了,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跟很多的中国人打交道,一号炉是cs公司的人建的,工人们大多都是来自sc,即使偶尔有那么几个是来自dl,说话中跟他们问起以前dl的事,居然都说是后来才搬到dl的,跟加藤说不要说dl,就是中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也找不到以前的样子了,建国以前的样子和发生的事几乎都做了地基深深地埋在了地下或者是随着那一代老人们的离世一点点的消失了。除非到dl去找那些上了年岁的头脑还清醒的老人去打听。从dd公司接手承建二号机组的那时候起,加藤在dd公司传过来的资料里知道公司本部就在dl,开始留意dd公司每一个来自dl的人。之所以想找傅铭宇谈谈,一来他们年岁相当,又加上傅铭宇是dd公司的项目经理,很多的事他能比别人了解得多,也许通过他能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事。让加藤没有想到的是傅铭宇居然对以前的事说的那样的清楚,有些激动地说。
“那就对上了。”
傅铭宇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对上了。对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自己又不好去问,只好又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那个穿黑色制服的服务生及时的过来又把他们的茶盅清理了干净,倒上了新茶。为了不打扰客人的谈话躲到即不能听到客人谈话的内容还能注意到客人的茶盅里是不是需要添上新茶的地方。
“我是说,在很多年以前的利民堂曾是我祖上的基业。”尽管加藤把这句话声音说得很小,甚至在古筝的伴奏几乎仅能达到听清的程度,但是在傅铭宇心里引起的震动不亚于走在初春刚刚开始融化的厚厚的冰面上,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冰层震裂响声一般把他给惊了一下。
“你不是日本人吗?”傅铭宇的话语里明显的带着一种不友好的口气。甚至表情没有一点他在dd公司的工程会议上一再强调的对待日方监理一定要有客气的态度。
“我是说那是我祖上的基业,不过从我父亲的那一辈起就离开了dl了,我母亲是日本人。”
傅铭宇似乎对这里面的事多少有些明白了。一定是跟日本对中国当年侵略有关,都是曾经的那段残酷的历史造就的孽情。在刚一来到新加坡的时候傅铭宇曾经对加藤的汉话感到过深深的叹服。一个日本人居然把汉语说得那样的流利,甚至在中国人眼里很接近的两个字母的发音都能说的准确清晰,甚至不带一点的地方口音。一定在发音上下过很大的功夫。除此之外他除了会写日文,英文,还会写汉文,虽说谈不上书法上的功底,但每一个字都写得端正有力,即使是dd公司那些有大学文化的工程技术人员看了加藤传过来的用汉字写成的工程文件都要好好的欣赏一会儿,甚至自愧弗如。一定是他从小就有了一个很好的老师,是他的父亲。
让傅铭宇没有想到或者说从不曾想到加藤下面的说法完全的把他顺理成章的想法给否定了。
“我的汉话和汉字都是我母亲教的。”傅铭宇并没有向加藤问起他关于汉话和汉字的事,是加藤自己主动说出来的。
“你母亲?”傅铭宇吃惊的程度跟听到加藤一开始说到利民堂是我祖上的基业时是一样的,“那么说你母亲的汉话说的比你还要好,汉字也写得比你还要好。”
“以前的时候,在我没有遇到更多的中国人,我一直在认为我母亲的汉话和汉字都是最好的。”加藤接着说,“这都是她有一个更好的老师,那就是我的父亲。在我母亲的心里我父亲始终都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不过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在我还不知道我父亲长的什么样的时候就再也没有机会叫一声父亲了。我母亲说过,我的父亲是一个好人,如果我的父亲当年不是遇到了我的母亲,不去日本而是留在dl也许是不会死的,他之所以那么早早的去世完全是因为太想念dl,太想念dl的利民堂,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回去抱憾而亡。”
傅铭宇不知道加藤为什么会跟他说这些。在傅铭宇认识加藤的这段时间里,知道他有一个习惯,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经常的抬起左腕看表,哪怕是刚刚过去了五分钟他也总把左手腕再抬起一次,这样无论是谁跟他在一起,哪怕是最重要的工作交流都要说的简短明了。好像为了工作为了减省时间他并不在乎因为节省时间而惹得别人不满意,不过这一次跟以往完全的不同,加藤再也没有看过一次表,傅铭宇猜想他甚至连表都没有戴出来。看来为了这次的交谈他已经攒足了充足的时间,甚至把手里的工作都做了提前的安排或者暂时放下了,为了这次的谈话一定跟上司告了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