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来到城主府大门外的时候，陆羽忽然觉得自己身上终于他娘的有了那么几分侠士风范。

出门迎敌所为何事？

陆羽站在坚硬的白玉台阶上，歪起脑袋看着永安巷中密密麻麻的军卒身影，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直到此时此刻，他依旧没能想明白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留在了这里。

是为了逞英雄？不对。

是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更不对。

陆羽没有逞英雄的念头，也没有无知到觉得自己天下无敌无人可挡。

他只是有些不忿。

在陆羽看来，自己虽然是被动跳入江湖闯荡厮混，但这也并非全然与自己的心思南辕北辙，毕竟这也是前世的自己的毕生梦想。

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向往的这个江湖，竟然是如此的惨烈血腥。

修士修炼，求的不只是虚无缥缈的长生，还有实实在在的功名利禄权势地位，他陆羽只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孤儿，自然不敢主动去求这些世人孜孜求取的东西。

陆羽甫一踏入江湖，就一直被漩涡裹挟，但他丝毫没有冷眼旁观的优越感，反而觉得江湖儿郎江湖死说的不一定是别人，反而觉得这句俗语影射的是他自己。

对此，他无怨，也不悔。

被天道宗盯上，是陆羽始料未及的事情，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无怨也不悔。

在他看来，他陆羽可以死，秦红棉可以死，萧雅可以死，林峰可以死，陈宝娇也可以死，就算是跟自己交情浅了一些的朱无常、红袍凄风都可以死，唯独那些无辜百姓不可以死。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该死。

即便是那些惨无人道暗无天日的时代，即便是人命如草芥的世道，这些无辜百姓也不该死。

再者，该走了都走了，该离开的也都离开了，他陆羽也算是无牵无挂了，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可以痛快一战？

陆羽这一辈子极少崇拜过谁，前朝那个以草根身份开创诺大王朝的酷烈皇帝算一个，再有就是那个热衷花场、喜好风流、醉心美酒的古大侠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的骨子里有着几分不为人知的冷酷暴戾与侠士风范。

想到这里，陆羽便忍不住轻声叹息，别的侠士在生死之战的时候，总是要饮上那么几壶美酒的，可自己呢？连口西北风都不见得有。

陆羽轻轻握紧手中的刀柄，心想就这么抱着遗憾死去，实在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可不管怎么看，自己好像都没有一丝半点能够继续活下去的可能了，只是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做个一骑绝尘的无双侠士。

如果有下辈子，还是做个人见人恨、自由随性的魔头好了，心情好了，游游山玩玩水喝喝酒，心情不好了，杀人，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做一个不被规矩条框束缚的自由人。

陆羽提着刀，慢悠悠地朝着台阶下走去。

想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后，陆羽的心情好了几分，以至于忘记了没有美酒送别的缺憾。

朝阳如温水，街巷寒如狱，陆羽轻声哼着一段记不清歌词的艳俗小曲儿，旁若无人地朝着密密麻麻的军卒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