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押进水里时埃瑟丝什麽都听不见。
过了多久?五秒?十秒?二十秒?或更久?
肺部最後一口氧气呼出时,埃瑟丝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她的挣扎变得微弱,双手逐渐瘫软,为了呼吸,她可以将灵魂卖给恶魔,她发誓在水中窒息的恐惧让她发狂,只要吸一口气,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忽然间,压制後脑的力道消失,埃瑟丝本能地撑起上身,探出水面瞬间猛烈咳嗽,最後体力不支倒卧在肮脏的地面。模糊视线里有三个身穿囚服的女人,她们慌张地解释什麽,埃瑟丝听得并不真切,缺氧让她反应变得迟钝,最後她看着三名女人快速离开盥洗室,接着映入眼中的是双修长且纤细的腿。
"我救了妳,"那人缓缓蹲下,埃瑟丝只能依稀看见她的轮廓,"能告诉我妳的名子吗?"她的声音轻柔隐含着一抹慵懒,彷佛从恬静的午睡刚苏醒,低沉且性感。
"…咳…咳咳……"埃瑟丝无法说话,她不断吐水,强烈反胃让她全身痉挛。
对方并没离开,而是耐心等候,地上水渍缓缓漫开,从埃瑟丝的头尾滴滴答答积成水滩。空旷盥洗室没有别人,回荡在室内的咳嗽声听起来撕心裂肺,埃瑟丝用力吸着空气,她将自己仰躺成大字形,抬眼,刺眼日光灯照着她痛苦的脸庞。
"埃瑟丝˙伊莱。"胸前挂着识别牌,对方轻声念着,她凑到埃瑟丝的面前替她挡去刺眼光线,背光角度埃瑟丝看不清她的长相,耳边却萦绕着她轻柔的嗓音,"很高兴认识妳,埃瑟丝˙伊莱小姐,我叫梅布尔˙琼尼,以後还请妳多指教,我的助手。"
这晚,埃瑟丝在梦境里看见自己和梅布尔初遇的画面,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漆黑牢房还有另个人的呼吸,安稳且规律,埃瑟丝翻身枕着自己手臂,她盯着冰冷墙面发呆。她想,当初从市立监狱转移到重罪女子监狱时,她不过是个菜鸟,对狱所内规矩还不了解,懵懵懂懂让人捏把冷汗,她在重罪女子监狱被许多人’款待’过,因为她拥有特殊犯罪背景的犯人,她是绑架冯列千金案的凶手之一。
或许对她而言,冯列家族成立的吉伏特健康食品公司是祸害,但对大众而言,他们是救世主,是延续生命重要的存在,因为他们贩卖的健康食品在疫病感染最严重时,救了很多人。
所以她参与绑架案,无疑是对他们心目中的’神’最严重的亵渎。
因此她被霸凌丶被折磨丶被各种抨击和陷害,更者不只一次接近死亡,她明白那些人要置她於死,但她每每顽强地活下来。埃瑟丝有时在想,她怎麽不乾脆死掉算了?至少不必再忍受疼痛,可是她从不如愿,在危急时那些人会离开或是有人来救她,因此不断重覆同样的伤害。
直到梅布尔出现。
埃瑟丝拉紧棉被,将自己冰冷的脚缩起。
她很认真的思考,梅布尔对她而言到底算不算转机?
没错,梅布尔救了她,从那些想至她於死的人手里抢回来,可是又让她承受更强烈的心理伤害,即使梅布尔称那是’创作’和’艺术’。她被迫跟着梅布尔进行屠杀,拖着那些人的尸体走过长廊,沾着浓稠血腥待在密不透风的’画室’,然後逐一解剖,内脏和骨头化为素材,皮囊和头发变成装饰品,如同撒旦的游戏,她享受其中乐趣。
"嘿,起床了,我们会迟到的,"不知什麽时候睡着的埃瑟丝被人摇醒,佛莉妲掀开她的棉被,兴奋道:"妳忘了吗?今天是个大日子!梅布尔的茶会!"见埃瑟丝还睡眼惺忪,她乾脆把人拉起来。
"我醒了。"埃瑟丝将手抽回来,头疼地看着佛莉妲。
回过神,她才发现佛莉妲化了淡妆,本是白皙透着病态的脸颊多了两抹粉柔,清淡犹如微风吹拂过的花粉,不经意地点缀在双颊,那如夏日海湾的眼眸闪烁点点星光,眼底无尽清澈明亮,苍灰近白的发丝也用缎带整齐地绑在脑後,一身草地绿洋装更衬托婉约高雅气质,她像不受礼仪拘束的贵族小姐,开朗和天真足够融化每个人的心。
"怎麽样?我好不好看?"佛莉妲凑上前,月牙弯的眼眸透着期待笑意。
埃瑟丝抿着唇,她避过佛莉妲快速下床,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妳怎麽不说话?我不好看吗?是不是要换件衣服?不适合我?"佛莉妲疑惑地看着埃瑟丝,她失落的表情不像伪装,那双海水蓝的眼眸真诚地看着埃瑟丝。
"我睡过头了,如果再拖下去真的会迟到。"埃瑟丝并不想回答佛莉妲的问题,她摆动手肘,佛莉妲却没有松开迹象,她仰着脑袋盯着埃瑟丝,眼里天真逐渐退去,换上的是更深沉的色彩,彷佛暴风雨逐渐拢聚的狂风,却在埃瑟丝准备别过眼时消散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