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内里如何，唯有自知。

此时太阳渐渐升至半空，道师宅邸里的师徒二人刚刚吃过午饭，秦白书便自行去收拾锅碗，熬煮草药，这一切进行时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与秦家叔侄两人的亲切相比，恐怕要疏远得太多。

当小心翼翼地喂过陈道师草药，秦白书便问道：道师今日下午，还是好好休息罢？

陈道师笑道：这是理所当然。

自己所受的伤势，陈道师自己当然再清楚不过。

别说修行，便是稍微动一动，浑身上下都要钻心的疼。

这种时候若是还要逞强，便太不拿自己的身体当身体了。

至于今日早晨的讲道那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这一个下午过得还算祥和，老爷子并未如陈道师预料那般再度找上门来，世家大族也不曾暗地里遣人寻仇，倒是有许多弟子前来拜访，不过他们也知道道师静养时打扰不得，便只将礼物交给秦白书保管。

到了夜晚时，陈道师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巍峨浩瀚的梦中世界顿时浮现出来。

那尊伟岸的巨人身形通彻天地，巨大的眼眸透过无数云层俯视自己的道友，拱手行礼时，也发出如山岳崩塌一般的剧烈响动：道友。

道友。

陈道师也拱手回以一礼，在梦的世界中他浑身伤势全然好转，试着挥了挥手臂拳脚，果然运用自如。

这样的自由之感让他露出笑容：白天可以受人照顾，夜晚可以自在行动，这样好运的病患，恐怕天底下只有我一个罢？

道友倒是达观。夸父道。

经过那样的痛苦还能自称好运，这样的心态，的确称得上达观。

三日前的景象，哪怕陈道师现在想来，都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那位老爷子，是黑袍陈道师的弟子。

陈道师开口，经过三日前的观察，这件事他已经确认无疑，发问道：那位黑袍陈道师，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夸父淡漠道：你于湖中所看到的，只是你自己的倒影。

这是曾经第一次踏足那条河流时夸父所说的话，如今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台词。

陈道师沉吟道：如此说来，那位黑袍陈道师的一切，都是我的反面？

水中之人是自己的倒影，那么自己越是仁善，水中的倒影便越是凶恶；自己越是聪明，水中的倒影便越是愚钝；自己越是弱小，水中的倒影便越是强大。

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可我该如何战胜自己的倒影？

陈道师皱起眉头，这样古怪的东西该如何驱散？难道自己也要与之一同赴死不曾？

夸父淡漠道：你可知道圣人若是望向湖中，会看见什么东西？

陈道师一怔。

圣人是天底下的至善至仁，如果于湖水中望见的是自己的倒影，那么圣人的倒影又该如何邪恶与狰狞？

圣人望向湖水，便什么都看不到。

夸父却道：湖水中所见到的是自己的反面，它会将你的弱点放大，然而却不能够无中生有。

圣人心中没有凶恶，没有愚钝，于是他望向湖水，便什么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