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呼道师时,不应当称呼本名,只应该以道师相称,这是起码的尊敬,因为陈青山在夸父寺庙前的誓言,陈道师还保留着这份尊敬。
本应该死去的人复生了,本应该站在幕前的人躲在幕后,该躲在幕后的人站在幕前。
看来本应该志同道合的两人道路并不会相交,一代人中最绝顶的两位人杰将要有所碰撞,决出雌雄。
一个时代里只能有一位带来光明的道师,这是不容许有同行者的道路。
这时候秦白书从屋外走来,关切道:老师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算是烦心事。
陈道师勉强露出笑容,转问道:森林中如何了,可有什么意外?
很顺利。
秦白书由衷露出笑容,自从他双腿断折之后,还是第一次这样笑,他原先总觉得郁郁寡欢,如今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秦白书继续道:以后我每日上午都要带人去城外,听老师您讲道的时间恐怕要少一些了。
他语罢顿了一顿,又连忙道:我并非是不想听您讲道只是道师也需要修行,不可以将时间全部浪费在自己身上。
陈道师叹息一声,也知道秦白书是在为自己着想,况且去城外历练也不是一件坏事,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两者须得双管齐下才好。
下午时,陈道师继续为秦白书讲道,临了陈道师依旧照例问道:今夜可要回家吗?
秦白书沉默着。
便回去一趟罢。
最终的答案倒颇让陈道师意外,不过他心中也明白,秦白书终归是要回家去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要我送你回去吗?
陈道师有一些事情要与秦白书的父母交代。
可秦白书听后却摇头,微笑道:不用麻烦道师。
一路小心。
乘着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秦白书踏上归途,当到达家中富丽堂皇的宅邸时,漆黑如墨的月色已经浓重地笼罩下来。
呼。
秦白书对着夜幕长出一口浊气,将要到达门口时,忽然觉得难以形容的紧张、激动、恐惧。
他以往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不想回家,直到此刻才明白过来。
他不回家,并非是因为一点不思念自己的父母,也并非全然是对道师宅邸的眷恋。
是因为恐惧。
他明白自己一事无成,明白自己毫无用处,他的心头被自卑裹挟、充塞,他无法挺直腰杆。
原先便如此,摔断了双腿之后,更是如此。
这样的情况,在修为蜕变后有所好转,因此昨日陈道师询问时,他才会犹豫,才会难以做出决定。
但修为的脱变毕竟只是外力,到了今日,当带领一队少年人去往城外平安归来之后,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找到了尊严。
轻轻拍了几下自己的胸脯,秦白书推动着四轮车,缓缓进了门。
秦家的宅邸很是富丽繁华,仆从侍女当然也无数,哪怕时至深夜也灯火通红,有人见秦白书到了,连忙上前通报。
秦白书的父亲缓步走出门来,看向秦白书的目光有些复杂,只道:你回来了。
他原先对秦白书的态度是无视,是鄙夷,可经历了昨天正午的一幕,无论如今的心情如何,那样的态度当然是一去不复返了。
秦白书点头,他听到自己心脏砰砰地跳动,还有初夏时躁动的蝉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