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口,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极为艰难,好不容易才酝酿出了口:滚罢!
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说过滚字,如今只觉得心跳砰砰加速,像是小时候从家里的大人手中偷糖吃一般。
多谢道师,多谢道师!
秦川却如获大赦,又接连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带着秦三才逃也似地离去,速度之快,似乎陈道师的宅邸里藏着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奇怪
看着两人背影,陈道师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得一声苦笑道:看来这秦川也只是个嘴巴厉害的主。
他并不知秦川离去的缘由,只当这秦川事到临头却没了胆气,这样的猜测并不奇怪,他读书时曾见好几位同学打过架,往往嘴巴上叫得欢快,事到临头却只是互相推攘几下,便互说几句好话鸣金收兵。
只是胆小到像这秦川一般地步的,还真是颇为少见。
不过想起自己如今所在的地域,陈道师也便了然起来:这夸父城民风淳朴,恐怕少有人打架斗殴是了,这样的善地毕竟与我的家乡不同,不必因此大惊小怪。
陈道师轻声嘟囔完毕,忽然听到剧烈的磕头声,连忙定睛看去,竟是秦白书满脸泪花,恭敬地朝着自己跪伏下来:道师今日大恩大德,我秦白书永志不忘,日后若有差遣,愿以性命相报!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陈道师连忙将他扶起,瞧着秦白书满脸的恭敬崇拜,不禁心头泛起了嘀咕:这夸父城的人,还真是大惊小怪。
我帮他打发走了一个找事的混混,这又算得了什么要紧事?何至于便要性命相报了?唉,做人还是像我这样,聪明冷静些才好。
站在陈道师的角度来看,自己所做的,的确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人物,不知道自己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只差一丝一毫便要摔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道师宅邸之外,秦川脸色阴郁,越走越快,秦三才慌慌忙忙跟在身后,依旧满脸地疑惑。
叔父
终于鼓起勇气,秦三才刚道出这两个字,忽然听到前方响起压抑的声音:陈道师
陈道师!
第一声沉闷,第二声却如雷霆炸响,秦川霍然发怒,一拳砸在一旁的墙壁上,顿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厚重的红墙轰然倒塌。
他愤怒、暴力,为自己遭受的屈辱而想要发狂。
然而当怒气收敛,终于冷静下来之后,他眼眸里的只有惊惧,只有匪夷所思:那个少年背后的存在,比我想象得还要强大。
叔父
秦三才疑惑不解,他不知道自己叔父到底见到了怎样的东西,无论如何也猜想不到。
那位道师纸上所写的,到底是什么?
到底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位冷静如狐狸的秦家第一人如此失措?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秦三才循声望去,只见自己的叔父脸色惨白,秦三川这才发现这位声名赫赫的秦家第一人头上已生华发,脸上皱纹遍布,处处都透着苍老与腐朽。
不可说。
秦川缓慢地摇着头,长出一口气,竟给出这样的答案:不可说。
这不是你能够知道的事。
他行走时身躯颤颤巍巍,不自禁地发抖,口中依旧喃喃不绝:不曾想他竟拥有这样的东西若是将那东西撕碎
那样的后果,光是想一想便让这位秦家的大高手浑身上下毛骨悚然。
这样的颤抖过了良久才停止,秦川终于静默下来,只是默默地前行,秦三才也默默跟在身后,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原本总觉得自家叔父龙行虎步,每一次都得费尽心思才能跟上,唯有这一次觉得轻而易举。
似乎叔父并非不可以战胜。
他在心头喃喃,下一刻慌忙摇头,将这样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出脑海。
忽然抬起头来时,他才发现叔父的身躯竟是佝偻着的,像是垂垂老矣,沧桑衰老的老人。
原来叔父是个驼子。
他恍然间发觉,无声无息之间,那个疯狂的念头又不可遏制地生长出来:如果叔父是驼子的话
那么或许并非不可以战胜。
这是蓦然生出的、不该有的念头,却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并非不可以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