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把余多多送回家的时候，心里面是存了一丢丢心虚的，当她搀扶着余多多敲响那扇门，没两秒钟楚尧便探了脑袋出来，一双幽深如千年寒潭的眼眸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她一言不发时，那种心虚气短的感觉瞬间从一分飙升至十分。

“楚先生，我把多多送回来了。”

杜若虽恨不能把余多多往楚尧身上一丢，拔腿狂奔，离开这冷气压笼罩的地方，可三年修炼下来，她对小同桌早就修行出了一颗怜娇惜弱轻拿轻放的小心翼翼，到底扛着冷气压，轻轻搀扶着余多多靠近楚尧怀里，才压低声音解释了一句。

“今天班聚，难免喝了几杯酒，多多酒量不好，醉了，你赶紧扶她回去好好休息吧。”

她有些后悔，后悔没在苏鸿鹄提议陪她一道儿上楼时拉他上来一起遭受冷气流凌虐，反倒一口回绝了新上任的男朋友，放任他在楼下自在，自己倒要上来挨楚尧的冷眼。

而且，楚尧身上这气势，也太瘆人了，就跟皇帝似的，搁谁谁守得住呀，也不晓得她这娇娇弱弱的小同桌一天到晚怎么在这样的威严气势中还能混得如鱼得水？

杜若忍住拔腿狂奔的冲动，勉力扯出一个牵强的笑，“那我先回去了啊！”说着就转身下楼，刚走了两阶楼梯，楚尧那寒如坚冰的声音便如影随形跟了上来。

“以后看着余多多别让她喝酒，做不到的话，就不要拐她出门。

杜若软手软脚下了楼，也不找个阴凉地儿待着，就站在大太阳底下，任骄阳暴晒。

她忍不住跟苏鸿鹄吐槽，“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以后我再也不要一个人面对余多多家里那位哥哥了。”

杜若敏锐地察觉，这回的楚尧跟前几次见面时不一样了，就好像有余多多清醒地在他旁边，他才会压下身上的强大气势。

楼下杜若还在晒太阳去冰冻，楼上楚尧已经扶着余多多回房间躺下了。

她偏着脑袋面目朝墙，很想就这么睡过去，装睡也行。

同杜若一样，余多多觉得此时此刻楚尧身上气势骇人，特别不好惹。

可惜，皇帝陛下不允许余多多装睡，掰着小丫头的脑袋朝向自己方向，冷冷命令道，“睁眼！我知道你醒着。”

他声音里似乎蕴着几分怒气，一字一句含霜带雪，刮擦在余多脸上，吓得她赶紧乖乖睁开了眼。

楚尧沉默着，指腹不轻不重地在小丫头眼睑下摩挲半晌，古里古怪的动作让余多多小心肝颤了又颤，眼珠子直勾勾的，动也不敢动一下。

“哭了？”

皇帝陛下一语道破，就好像亲眼见到了似的，虽是疑问，语气里满满的笃定。

哭泣流泪在余多多这里还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她不愿楚尧知晓，便强言辩驳道，“没哭，蜂蜜柠檬水呲进眼睛里去了。”

“余多多，说实话。”楚尧语带不快，逼问道，“我要知道，你为什么哭？

皇帝陛下强势起来余多多是拒绝不了的，皇帝陛下逼问一件事，余多多也是不能不老实交待的。

她最大的反抗大概只是开口之前那短短五六秒的沉默了。

“陛下，今天有好多人找我道歉，有英语老师，还有章雯……李歆……赵霏……刘汀……她们都来和我说对不起……”

楚尧指腹按上太阳穴的位置，余多多报出来的那一连串人名听得他头疼。

楚尧随口问道，“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余多多默然。

原来那些人，连名字都不配皇帝陛下记得吗？

对于楚尧的疑问，余多多自是要开口解惑的，“就是在学校后面那条小巷子里欺负过我的人，你那时候还出手教训了她们。”

楚尧忆起了那几颗五颜六色的脑袋，心里有一瞬的暴虐膨胀起来，声音恶狠狠道，“她们今天又欺负你了？”

那架势，就好像只要余多多下一秒一点头，皇帝帝下就要提剑斩下她们的脑袋串一串，串成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似的。

余多多忙忙摇头，“没有。我今天遇到她们了，她们还跟我道歉来着。”

向来强势惯了唯我独尊从来只有他让别人不开心没人能让他不开心的皇帝陛下这会儿有点理解不了他家小丫头纤细敏感的情感神经了。

“她们跟你道歉，你不开心吗？你为什么哭？”

余多多没有不开心，也没有很开心。

她只是很委屈，委屈中又带着一丝丝庆幸。委屈

的是她在那几个女生欺凌弱小为虎作伥的中二年纪遇到了她们，惨遭霸凌，沦为她们任意践踏的玩具，庆幸的是她们依然幡然悔悟改过自新，从此以后也不会有如她一样的可怜虫被欺辱，被霸凌，被呼来喝去，被玩来玩去。

“陛下，当初为什么会是我遭遇这一切，因为我可怜，因为我弱小，因为我无助吗？”

佛家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余多多自认是一个普通人，做不来这样大慈大悲大爱无疆的事，她更希望，如果有一丝丝可能，不要让她遭遇那一切就好了。

“她们说声对不起，轻飘飘的道歉了就可以放下自己曾经作的恶，满身轻松毫无负担地去过自己的生活，这一切的噩梦，却依旧要我来背负，我若原谅，便是聪明睿智抛却过往懂得宽恕懂得谅解，我不原谅，这是我作茧自缚心胸狭隘，活该一辈子活在被霸凌的阴影里。”

余多多越来越激动，声音都哽咽起来。

“可凭什么啊，陛下你说凭什么啊，明明我才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