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话落之际,刹那安静。
附近飘来的年轻男女的笑声非常突兀。
蒋江樵似没听清:“杜叔叔,你说什么?”
杜廷海便重新说:“江樵啊——我直接喊你江樵了。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懂礼貌也善解人意。”
杜允慈证明,父亲所言非虚。
在做噩梦之前,杜允慈也认同这位素未谋面的前未婚夫善解人意,因为当初被退婚时,蒋江樵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后也从未上门为此纠缠过。无论他出于什么理由不吵不闹,体面的结果是杜允慈所乐见的。
“允慈是我唯一的孩子,没有亲兄弟亲姐妹,和家族里的其他亲戚不亲,只和她舅舅家的几个表哥和表姐走得近些。但是在上海,她回来霖州后又孤单了许多。”
“没记错的话,你好像告诉过我,你家中父母已故,两位长姐也早就嫁人,回扬州也一个人,所以才留在霖州谋生?”
“这阵子允慈和你来往频繁,说和你很合得来。我也很喜欢你。就寻思着,你愿意的话,就让我收你做义子,日后相互照应,如何?这样也不辜负这块玉佩结下的两家情谊。”
映红适时将修补好的玉佩捧出来。
杜允慈接杜廷海的茬:“我一直想有个兄长,如果这个兄长能是先生,我会开心得做梦也笑出声,霖州城里该有更多人羡慕我。”
说着她拿起玉佩,朝蒋江樵盈盈弯唇:“先生,我有这个机会,往后都喊你‘江樵哥哥’吗?”
早在她第一次去云和里见蒋江樵之前,她便考虑过,她不仅要和蒋江樵交好,合适的话,还要将蒋江樵变成杜家的人,这样的关系更为牢固。
这段时间下来,她觉得他的人品比噩梦中的他要好不少,如今时机也差不多成熟,她找父亲商量,倒与父亲的想法不谋而合,原来父亲在电影院的意外之后也曾萌生过收义子的打算,只是不确定她对蒋江樵的情谊。于是父女俩决定趁着今天的好日子和蒋江樵提一提。
蒋江樵看着杜允慈和杜允慈手中的玉佩,没有说话。反光的金丝眼镜镜片后,他的黑眸影影绰绰。
外面忽然传来烟炮炸开的动静,宴厅里不少人走到露台外观赏,连连发出惊叹。
杜允慈同样被吸引了注意力,脑袋下意识往声源处转,发现从旁边彩色玻璃留出的小半扇缝隙恰好就能观赏到。
她不由上前把又宽又高的窗户全部推开,夜空中璀璨的焰火盛况如画卷尽数进入她的眼帘中。
这个方向是维斯饭店的后方,面朝隔着条霖州河的河对岸,焰火便是沿着长长的河岸线升腾上半空,砰地绽放成五彩斑斓的各具姿态,源源不绝地释放生命的最美时刻。她站的位置视线之所及好像全被焰火包围,仿佛整座城都在为她庆生。
杜允慈开心地转回头想问父亲什么时候为她准备的惊喜,猝不及防蒋江樵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也正观赏焰火。
窗外闪烁的光彩在他脸上投落交迭幻变的忽明忽暗。
明的时候她能透过金丝眼镜的镜片看到他低垂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狭长的黑眸里噙着淡淡笑意。
“我刚知道,原来杜小姐这段时间一直拿我当兄长。”
他轻轻开口。
电光火石间,杜允慈突然隐隐生出猜测:他该不会是误会了什么吧?
倘若真的如此,不久之前他强行帮她换鞋的冒犯和送她的蝴蝶胸针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杜允慈惊得心跳不由自主加快,脑中急速回溯她和他来往的细节,自认为对他没有过越距的言行,也表明过她是代表杜家希望能照拂到他在霖州的生活,更强调过他们之间是朋友。
——也可能她想多了、猜错了?
总不好直接问他是不是自作多情。不管有没有误会,她现在都得在不得罪他的前提下,明确清楚和他的关系。
杜允慈挽了挽贴到颊边来的头发:“先生沉稳又宽厚,教书育人懂得许多深刻的道理,每次我往云和里跑,先生不仅没嫌我烦,还处处照顾我,下棋都偷偷放水,没让我输得太难看,这总叫我想起我舅舅家的两位表哥。我心里就擅自把先生当成我的兄长了。不好意思,希望先生不要觉得我自作多情,厚着脸皮非要给你当妹妹。”
蒋江樵温温和和的神情未有一丝变化:“杜小姐怎么会自作多情?杜小姐想要的话,多少人愿意成为杜小姐的兄长。”
杜允慈笑问:“我只在意先生是不是包括在愿意的这些人里头?”
因为方才侧身的动作,她卷曲的长发大半垂到了左肩前,窗外焰火逆来的光给她的满头乌发做了点缀,也将她露出的那只小巧右耳耳珠照得如晶莹的玉脂般剔透,随时要滴落似的,令蒋江樵生出想要伸手去触摸的强烈。
杜廷海此时也行来窗前,告诉杜允慈他现在有事得走开。
杜允慈看了一眼等在三步开外的福伯,点头:“好,爸爸你去忙。”
临走前杜廷海转向蒋江樵:“江樵啊,我说的事你一定要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叔叔很希望家里能多你这么个孩子。”
“daisy!”苏翊绮错身过刚刚走开的杜廷海兴高采烈地朝她快步走来,“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好久!”
杜允慈才要问她:“你去哪儿了?我一直没见你?我的舞都跳完好几支。”
苏翊绮的脸红扑扑,神态突然变得有些忸怩:“我没去哪儿。我就是……”注意到一旁站着的蒋江樵,苏翊绮立刻转移话题,“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