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恐怖没有结束
苏里坦梦见麦王和古丽波斯坦王后,他们种了满院子的瓜菜,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苏里坦不断地向他提出各种内心久蓄的疑问:“父王,离开王宫,被那些人带走以后,您去了哪里?那些人都对您做了什么?”
麦王看着他,并不回答,给了他一叠厚厚的纸,暗示上面会有答案。苏里坦打开那叠纸,发现那叠白纸上什么也没有。他用目光找寻麦王,麦王已经消失。然后,他听到远处一阵枪响。
“当王有什么好?当王有什么好!”苏里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古丽波斯坦王后用金色的托盘,端来一把漂亮的壶和两只透明的杯子,麦王接过壶,在一只杯子里倒满紫色的果汁,递给苏里坦,示意他喝下去,苏里坦接过那杯紫色的液体,那颜色诱人极了,仿佛美女的眼波,要从杯中溢出来。
苏里坦端起来要喝,突然想起麦王已经不在了。
苏里坦对着虚空大声问:“父王,您和王后已经走了,怎么还会来给我们倒果汁。”
麦王的影子映现出来。
苏里坦举枪对准麦王:“父王,他们让我杀了你。”
“孩子,他们让你向我开枪,你连眼睛都不要眨,更不许哭。”麦王的声音在虚空回荡。
苏里坦端起枪对着麦王扣动扳机。
“我走了,你们还活着。我走了……”麦王的声音一遍又一遍震荡在空气里,越飘越远,消散在天边的暮霭中……
苏里坦被一阵阵奇痒唤醒,睁开眼看到身体上布满了紫红的疱疹,那些疱疹有的像蜘蛛,有的像蜈蚣,从皮肤下面鼓起来,边缘的瘢痕像是蜘蛛或蜈蚣的脚印,一排排密密地排列在疱疹周围。他感觉梦里紫红的液体,像是被注入了他的体内,从皮肉下面渗透出来,在全身的皮肤上绘出各种吓人的图案。
苏里坦失眠了。他掂量海翻译对他说的那些话,再想想自己的噩梦,越想越觉得害怕。
突然他听到有人在敲门。在这样的情形下,有人夜半敲门,让他更加感觉心惊胆战。他抖抖索索起来,穿上衣服去开大门,大门前站着两个黑乎乎的人影。
“县长有急事,让你马上去一趟县政府。”
“现在都快后半夜了,我已经睡下了,明天一早起来我会去的。”
“县长要你马上跟我们去。”
苏里坦跟家人道了个别,跟着两个黑影摸黑往县政府走。
两个黑影推开县政府的门,苏里坦看见新任的县长坐在办公桌前,他的左侧站着海翻译,右侧立着留八字胡的警察局长,桌子中间摆放着手铐、手枪,那支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苏里坦,他恍然觉得就是他在梦里对准麦王的那一支。
警察局长先开口:“知道你最近在柯卡都做了些什么事吗?”
“我没有做任何坏事。”
“你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对你的行动,我们掌握得清清楚楚。你在迪化与谁见了面,跟谁一道回柯卡,回到柯卡后,又从事了哪些的活动,你不要想试图隐瞒一丝一毫,老老实实地全部交代出来。”
“你们既然全都知道了,何必又来问我。”
警察局长的眼光,像冰水里捞出来的刀子一样冷冷的刺向苏里坦:“你的王位,是怎么来的?”
“柯卡王的王位,是世袭而来。”苏里坦看着他,想到了在乌市监狱里的那个留着八字胡的将军,他预感到过去的那一幕似乎又要重演了。
“错了,你祖宗的是世袭而来的,你的王位是我们给的,你现在是恩将仇报。知道我们叫你来干什么吗?”
“我不知道。”
县长拿起一份电报,让海翻译把内容翻译成维吾尔文给苏里坦听。海翻译双手接过电报,用汉语念道:
“根据所掌握的情报,最近柯卡城内,由柯卡王为首的部分青年,依仗所谓三区革命,拼凑15人的青年运动委员会,从事活动,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影响恶劣,尔等接此电后,务必立即召柯卡王面谈。如其有悔改之意,可考虑观察一段时间,予以从宽处理。如其仍顽固坚持反动立场,则镣铐伺候,立即派一排的士兵,押到迪化。”
海翻译念完电报,县长对着苏里坦发问:“电报上说的,你明白吗?”
苏里坦沉默以对。海翻译抢着代他作答:“县长,他全都明白,给他念汉语,他听得明白。”
警察局长指着桌子上的镣铐说:“电报内容你听到了,这个你也看到了吧。这次请你来,要求你代表民众,在明天的大会上表个态。”
苏里坦感觉自己被一群草湖的毒蚊子围攻,每一个毛孔都被注入了蚊子的毒液。他想起最近青年委员会成员被杀害的一桩惨案,浑身哆嗦了一下,觉得有股冷飕飕的东西从头顶心沿着脊背灌了下来,那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冰冷感,让苏里坦头痛如裂,他放弃了挣扎,那个无奈的声音不像是从他喉咙里发出来的:“我退出革命青年运动,今后不再参与活动,支持国民党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