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的现在,这座城市已经转变为初夏时分。
傍晚时分这座拥挤的城市依旧清爽富有生机,四处都是灯影光绰相互交错,红袖添香惹人沉醉。
一辆白色宝马驶过繁华拥堵的城市中心往城市西南方向的边缘一路疾驰而去。在这半年里她几乎是每周六晚上九点都会准时到达,今天晚上她有个推脱不掉的饭局耽搁了一些时间,现在已经是十点二十五分,好在这个时候的城市已经不堵车了,她有些心急脚掌踩着油门逐渐用力。
“枫莱”此刻依旧是客流高峰期,放眼望去整座庄园里面一时半会儿还无法轻易地找到空车位。不像半年前急躁忙慌,她慢条斯理地在停车场转了几圈才找到了空车位停了进去,拎着包不急不忙地往“纯色”走去。
“女士,喝什么?”
“一杯温水,谢谢。”四处看了眼没有空余的卡座,于是熟稔地走向吧台前坐下。
调酒师看着她挥动着酒瓶跟她打了个招呼,“苏姑娘,今儿怎么晚了这么多啊?”
苏浅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有什么关系,赶上不就行了。”
“那估计是赶不上了”
“嗯?你什么意思?”她微眯着双眸带着狐狸般的算计、威胁。
“老板一个小时前就离开了”调酒师将冰块放进刚调好的鸡尾酒里,又夹了一片柠檬片到杯壁处从吧台上移到了她面前,“给。按老规矩来的。”
苏浅食指、中指轻夹着杯脚拉了过来,杯里的液体也随着她手指转圈的幅度轻轻晃动着。“他一个人走的?”
“陪一个小姑娘走的。”
“小姑娘?”这三个字像是从她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多小?”
“看样子还是个学生,估摸着应该很小。”
“学生”苏浅半眯着眼琢磨着什么,看着有些渗人的样子,尤其是配上她今日在灯光下近乎惨白的脸色,更吓人了。“我走了!”她从钱包里拿了张一百纸币压在杯底下,拎着包转身离开没有了来时的从容自得。
一旁的酒保有些诧异,没想到今日这么云淡风轻,竟一时还有些不习惯。这人大抵从半年前就开始维持着一周一次的频率,周六九点会准时抵达。刚开始还很不消停就跟在自家老板后面四处转悠,渐渐地后边就自己坐在卡座里互不相扰,几乎都是要坐满一个小时才走。而今天不仅迟到了快将近两个小时,就连五分钟的时间都没有待够。“都说这女追男隔层纱,我看咱们老板这里是隔着汪洋大海呢。估计苏检这性子怕是要给磨没了。”
回程的路上,苏浅几乎是压着超速的底线在急速行驶,右脚的脚掌无法控制一样用力踩着油门。车载音响设备里传出咚咚咚的强烈电子音乐配合着急速的风声让她有短暂的放松。那是一种被拉到极致快要冲破理智底线的快感,她很喜欢,却不经常做。因为她知道这很危险。
而今晚,她不是为了快感。
她是为他。
手机嗡嗡地震动着,她关上了自己这方的车窗,刹那间,风声消失、音乐静止。
“喂,妈妈。”此刻她的声音乖巧平静,与方才的猖狂乖张判若两人。
“浅浅。你今晚回来吗?”
“妈妈,今晚我住公寓。”
“如果我想你今晚回来呢?”
“妈妈,我周六都住公寓,这是您之前同意的。”她保持着车速平稳,虽然心情被影响了,但却一点也没有降车速。
“如果我要求你今晚回来呢?”
她沉默了几秒,“好。不过会有些晚。我有件事需要处理一下!”
“不能立即回来?”
苏浅终于拧起了眉心,这次却没有再妥协,“我必须要去处理!”
“好。”
通话结束,单方面的沟通对话在她的妥协下终止。这就是她干练简洁的母亲蒋碧芸,从不肯多说一句在她看来是多余的废话,最重要的传达即可而不顾对方是否接受。语气看起有礼实则暗藏锋芒强势地态度不由人拒绝。
下了二环高架后一路畅通无阻,仅仅只遇上了一个红色信号灯便到达了目的地。
她滑下车窗,拉开扶手从里面拿出了一盒烟,敲了敲盒身乖顺地滑出一支,她嘴唇含住却迟迟都没有点火。半年了,她以为人有再大的气都应该消了。可似乎她估量错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肯在原地乖乖得等着,他的耐性估计在一年前就被她给消磨殆尽了。
第一次,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可旁人连这歉意都不屑一顾,连带着她的情意都掺和上了虚情假意。
她将烟扯下随意地扔在座位上,嘭的一声甩上车门如同半年前一样横冲直撞不顾章法地破关斩将。
深夜十一点三十分整,她站在门口已经十分钟。在此期间,她按了门铃、敲了门、打了电话,统统无一应答。她的士气在这并不长的时间里消散了。
包里的电话再一次响起,她知道是自己母亲蒋碧芸的,此时她不想接,可是她却不能。
“喂,妈妈。”
“浅浅,你还需要多久?”
“我不知道。”
“一定要在今晚处理吗?”
“妈妈,我必须要处理好。”
“即便我和你爸爸此时都在家里等你,你也非要处理不可?”
她眨了眨眼,眼底有些干涩,“是的。”
“好,我知道了!”
通话结束。她知道自己的平静日子到头了,面对蒋碧芸她第一次没有妥协。因为她知道等待自己回去的是什么,是讨论订婚的具体详细事项。今晚她见过了父母口中家世良好的优质青年,双方父母意见相和、趣味相投,似乎他们两人能不能看上眼会不会相互喜欢并不太重要,他们像是父母的牵线木偶被提拉着表演出他们想看到的场景。
她又按了按门铃,侧耳贴到门上连半点动静都没有。铃声结束,她也终于放弃转身离开。
绚丽星空之下伴着夜风,城市里褪去了白日里的沉闷繁杂。
一车、一人相伴立于星辰下,颇有些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