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晏近日有些心神不宁,但这份担忧一贯地掩藏得很好。他伸出手看着掌心,白茫茫一片并无异常。曹管家跪在他前面说着冗长而无用的话,他静静地听着,时而点头附和。而实际上却神思飘散,想着或许是因为天气开始变暖,胸腔里那些东西也活泛起来了。
曹管家却不敢疏忽,平京来的人他都得不敢得罪,一贯小心应对,今日来二皇子突然到访玉卢别苑,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越国有一惯例,每年夏季皇帝都会去皇家别苑避暑,玉卢别苑便是其中之一。是以每年夏季,这片山林很是热闹。人走之后,一整年就只剩下些负责保持清洁的丫鬟仆役,日子倒是平和安宁。直到三月前,魏将军领着一个黑袍男人到了别苑,锁进了那间院子,命管家加强守卫,并增添部队里的精兵监守。
别苑恢复了平静,除了按月来检查别苑建筑修缮工程的礼部官员,并无他人,没想到今日又迎接来了二皇子。
曹管家从来没有见过宋晏,忍不住暗暗打量,脑海里又开始回忆某些东西。别苑虽然远离京城,但年近半百的管事也听闻过越帝的往事。当年越帝有两位妃嫔,一位如今当了皇后,一位离宫入寺院修行。魏皇后是前丞相魏文华之女,历朝历代魏家出了不少能臣武士,由此积累来势力,在朝廷上很有话语权和影响力。
姬贵妃出身姬族,闺名叫姬茹姿,字柏盈,年少姿容便名动京城。父亲姬连邑是越帝的老师,当年还是皇子的越帝偶然遇见柏盈,便心倾于她。待柏盈到二八年华,更是有倾国之色。越帝将其纳入宫中,不过一年,又纳了同为贵女的魏皇后为妃。三年后魏妃和姬贵妃先后生下长公主和二皇子。众人都以为越帝即将封诞下皇嗣的姬贵妃为后,朝堂谏言纷飞皆是催促,帝王却沉默无举动。又过一年,宫中不知发生什么变故,本是铁板钉钉的凤位人选变成了魏妃。
而更让朝臣震惊的是,还在后面。
封后大典后,姬贵妃向越帝请求出家。越帝不许,大怒。而姬贵妃以死相逼,越帝最终同意她在护国寺带发修行,并保留了贵妃的称号。
长此以往,姬贵妃在护国寺修行,拒绝接待任何尘世之人,甚至包括儿子宋晏。贵妃出家时,一身素衣,长发披肩,全身没有带上任何珠宝饰品,只有一个奴婢跟着她徒步走到护国寺,一去就是十五年。
曹管家心里有点不安,纵使他此前从未见过宋晏,虽然听说过这位青年助力攻下晋国的事迹。本以为是个身材健硕气焰高涨的皇子,却不料今日一见,却觉得眼前人卓然不群,气质清雅,不似皇族,却像逍遥的绝世公子。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曹管家言语恭敬。
宋晏走出门外,看着渐渐飘下的雪花,问道:“那位最近怎样。”
曹管家一凛,官腔地说道:“承蒙殿下关切,不久前魏将军来过一次,加强了守备。”
“我是问巫鸻。”宋晏负手而立。
曹管家心下微微诧异,看来殿下不喜欢繁文缛节:“大巫师近来比较安分,伺候他的奴婢也损失得少了些。”
宋晏皱眉:“他身上的东西,我记得押解途中就搜刮了干净,为何还有。”
曹管家摸了一把虚汗,更加谨慎地说:“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有点邪门。他一住在雅园里,整个别苑的蚁虫蛇鼠都往屋子里涌,防不胜防。就着这些虫蚁,他便能制出奇奇怪怪的毒药。”
宋晏目光扫向天边遥远的灯光如昼的那一角,狭长的眼眸微暗。
“殿下是要去探看一番?”曹管家察言观色。
宋晏点头:“嗯。”
恰巧屋外走过一个提灯的婢女,管家提大声音道:“那个丫鬟,过来。”
婢女身体僵了僵,低头转过身小跑了几步过来,应答了声:“在。”
“你,给殿下引路,去雅园。”曹管家毫不客气地下命令。婢女慢吞吞地正要转身却又被唤住:“等下。”曹管家进入里屋又出来,拿了把油纸伞撑开,递给了宋晏。
婢女接站在路边一侧,等着那位男子出门,踩却不慎差点绊倒路旁花瓶。
曹管家见着眼皮一跳,正要训斥婢女,却被宋晏拦下。
曹管家偷觑了眼宋晏脸色,似乎并不在意,便彻底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