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与谢野晶子”这个名字出现的那一刻起。
辽苍介一直冷淡平静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微不可察的改变。
但就连这点变化,也在绫小路清隆辨别出来以前便消失了。
永远不会被别人看透的男人用两根手指夹着烟,语气平静到诡异的问:
“把晶子当做□□来干扰我的注意力,让我对费奥多尔的真正目标到底是谁这一判断产生动摇——这个主意,不是你出的?”
绫小路清隆的表情模糊了一瞬。
“不是。”
他低声否定着,侧脸在窗外的霓虹灯照耀下明暗不定,“我在横滨毫无势力,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辽苍介极富洞察力的眼神射向了他。
绫小路清隆表情平淡的与他对视。
许久之后,辽苍介才敛下眉,静静的说:“继续。”
“……”
绫小路清隆无声的吸了口气。
他默不作声的擦了擦手上在刚才的对视中渗出的冷汗,再次开口道:
“虽说确实炸毁了列车……但是与费奥多尔君预料的不同,您并未赶去横滨,甚至明面上没有派出任何人,反而去了帝都银行。”
“那个时间点,任职于警备企划课,目前在黑衣组织卧底的降谷零恰巧在银行里。我知道‘那个机关’对黑衣组织非常重视,再加上最近出现的神秘女子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所以帮您争取到了与降谷零交接的任务。”
棕发男人说到这里,忍不住深深的看了一眼辽苍介,声音逐渐干涩。
“但我没想到,您居然会在任务快结束时直接遇上了独自在外的十束多多良,又顺理成章与他一同去了hora。”
“当巧合到了一定程度,就不会再是巧合了。这一切……都是您提前算好的吧?包括特意派出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南隅川君去接与谢野晶子小姐,以及提前安排可以解毒的灯子小姐在御柱塔周围警戒……”
绫小路清隆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望向辽苍介深邃无波的眼睛,心里止不住的想着——
连那个魔人费奥多尔的计谋都能在一开始便看穿,在维持着水面虚假的平静的同时,已经尽数平息了水面下的暗潮汹涌……
这个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自己那份漠然的男人,到底……有多可怕?
辽苍介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冷淡的扫了他一眼,又很快不在意的移开视线,掐灭了手里的烟。
“还算不错。”他这样淡淡的夸奖着,低头凝视着脚底的车水马龙,蓝眸中折射出旁观者一般遥远淡漠的神色,光影交错,美不胜收。
“你已经猜出了这么多,却还是在我叫你的时候,立刻赶过来了?”
“……是的。”绫小路清隆收回视线,微微低下头。
“这样么……”辽苍介轻如耳语一般的叹息着,没有再说话。
绫小路清隆摸不清他心里在想什么,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沉沉的低声开口:“科长,我还有最后一个疑问,希望您能为我解惑。”
“是什么。”辽苍介头也不回的说着。
绫小路清隆抿了下唇,视线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看向了银发男人晦暗不明的英俊侧脸。
他张了张嘴,发出滞涩的声音:“您……”
“——少爷!!”
纷乱的呼唤声毫无征兆的响起,辽苍介转眼看向身后,看见一名非时院成员飞快的冲进来,嘴中大喊:“少爷,王他醒了!”
辽苍介顿了一下,微微点头,边往外走边询问着详细情况。
绫小路清隆站在他身后,安静的目送他走到书房外。
很快,又有另一名兔子走下来,低声训斥着自己冒失的同僚,又向辽苍介恭谨的汇报情况。
从他的表情来看,黄金之王的身体状况恐怕还是不容乐观。
那么,费奥多尔君所说的、黄金之王因为年岁渐大所以逐渐衰弱的事,看来就是真的了。
绫小路清隆冷漠的这样想着,随即又意识到这件事已经与他毫无关系,他接下来应该想的是自己的出路。
…不过说到底,他到底为什么要回来自投罗网呢?
绫小路清隆这样扪心自问着,无意识的垂下眸子,后退几步,靠上了背后的墙壁。
几息之后,他默默转头,盯住了辽苍介拿走会扎到他的玻璃片后,所留下的那个缝隙。
…奇怪的男人。
如同绫小路清隆所料,国常路大觉虽然暂时转醒,但情况却并不容乐观,随即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毕竟已经是九十六岁的老人了。
辽苍介站在书房外,听完年长兔子详细全面的汇报后,沉默了一会儿,才朝他们微微颔首:“你去吧,我马上就上楼。”
两位兔子不疑有他,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开。
辽苍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意味不明的思考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回书房,站在书架前默默地看着那上面的经济学书籍。
“感觉如何。”
他背对着绫小路清隆,语调平静的问着。
“为这个国家奉献了一生的老人马上就要不行了。作为代替,我会作为他的继任者,一辈子被禁锢在你脚下这座塔内,以此回报他十多年来对我的照顾。”
“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吗?”
“……”
绫小路清隆无动于衷的垂眸看着地面,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低声说道:“您可以先去看看御前,我不会跑的。”
“是么?”辽苍介轻飘飘的应了一句,慢慢转身看向了他。
窗外变幻的红色广告牌灯光照在他的眼底,晕开些许诡谲的影子。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绫小路清隆,唇边忽然挑起了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可是,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绫小路清隆看着他那抹笑,突然没由来的一阵心悸:“什么——”
“我问你,清隆。”
低沉的声音冷不丁在耳际响起,绫小路清隆轻轻一抖,触电般抬头看向身侧。
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的辽苍介侧首斜睨着他,蓝眸泛着冰山般寒冷出尘的颜色,“你想过自己被我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么?”
“……想过。”绫小路清隆的唇微微动了动,发出缥缈到几乎能消散在空中的声音。
辽苍介淡然的注视着他,眼里满是彻头彻尾的打量,像是在冷静的估计他灵魂的真实:
“那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让你明知道我可能看穿了你的身份,还继续帮助费奥多尔?”
男人的声音令人惊艳的低沉,隐藏在黑暗中的侧脸透出股高深莫测的意味。
他从上而下投注而来的眼神,充满了来自棋盘上方的意味,仿佛云中仙人一般,里面是仿佛能看穿人脑髓的洞悉。
处在这种一般人都会感觉毛骨悚然的目光下,绫小路清隆却在掌心渗出冷汗的同时,不可思议的走了神。
辽苍介这个男人果然是自带洞察力的,他想。
只是简单的扫一眼,这个人就能找出从起点到终点之间所有的线,将一切可能发生的局面都料想到,用寒冰般的目光严明苛察着一切,敏锐到令人胆寒。
但不知为何,这个人在令人看不透和害怕的同时,又像甜美的毒药一样,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神秘吸引力。
一个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连光都吸尽的男子。
绫小路清隆盯着辽苍介那双闪烁着不灭灯光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这样想着。
他是如此耀眼,而人类的本性是趋光。
思绪在脑海中浮浮沉沉,浪费了不少时间。棕发男人半阖眼帘,隐藏起自己不合时宜的走神,低声说:
“您说错了。我在做这些事时把一切可能都想到了,也包括您已经知道了一切。”
“但我唯独,不确定您到底会如何反应。”
辽苍介表情不变的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您太令人捉摸不透了。”绫小路清隆默不作声的攥紧了手掌,背后冷汗遍布的衣服被风一吹,寒冷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
但他却像根本不觉得冷一样,神色淡然的说:
“我从费奥多尔君那里得知您的存在后,就一直想要见见您,所以被您挖来犯罪科也好,被费奥多尔君命令协助这次的计划也好,得知他打算用毒气对付黄金之王也好,我全都没有拒绝。”
辽苍介一言不发的盯着他,脸上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表露出一种近乎于无机质的冷漠。
绫小路清隆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多危险一般,继续无动于衷的说:
“我之所以这样做,都是因为我很好奇,我想知道您到底在想什么,想知道您的智谋到底有多优秀,想知道您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底线——”
男人的话语在说到一半时戛然而止。
很痛。
这是浮现在绫小路清隆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伫立在他面前的男人根本没有自己动手,他就像一只小鸡一样被金色的光环掐住了脖子,脊背狠狠撞上了身后的落地窗,脸色迅速因缺氧而涨红。
“想知道我的底线?……是么,原来你一直都在想这么无聊的东西。”
辽苍介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站在他面前,双眸像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海,让人无从窥伺他的真实想法。
绫小路清隆在缺氧中维持不住面瘫的表情,痛苦的皱起眉,下意识抬手去拽掐住自己的光带,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异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