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顾君齐知道,这不是最狠的。对于宋微然而言,她那种取胜的法子不过是在耍小聪明,太小儿科了。所以,他回馈她一点儿尴尬已经是手下留情。
顾君齐一脸镇定的说:给我吧。
回到办公室里打开来,除了汤不见了,其他的都还保持着原有的样子。
随手拿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坐下来开始一天的工作。
首先给杂志社打电话,恰谈拍摄封面的事。对方表示不是一点儿余地没有,但是,他们希望如果是拍摄封面的话,可以邀请到她和宋景彦两个人。到时候可以为两人拍摄一组时尚大片,除了封面,插页上也可以用到。而且对方说得很清楚了,这本杂志中可以有一个专题用来宣传她的服装新品。满满的利益诱惑,怎么想都不吃亏。但是,因为牵涉到宋景彦,顾君齐没有一口应承下来。
握着听筒说:容我再考虑一下吧,之后会给你们回复。
她挂了电话,靠到椅背上。对方的态度明确也强硬,如果请不来宋景彦的话,成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但是,私心里不想再麻烦宋景彦了,再怎么说他都是宋家人。
坐在椅子上杂七杂八的想了很多。直到觉出饿了,抬头看时间,发现已经一点了,这才拿上包出门。
等宁夏醒来的时候,世界仍在微微旋转。医生问她:谁陪你过来的?
宁夏虚弱的说:没有人,我自己来的。
医生告诉她休息一会儿再走,然后叫护士扶着她出去。
宁夏不是第一次来医院做人流,每次都是一个人。最初听闻这种事情简单快捷,可以随做随走。来了才发现,凡事没想象的那样轻松。全身麻醉的缘故,那一次她反应得厉害,出来好一会儿仍旧头昏眼花,没一会儿就哗啦啦的吐了起来。吐得眼泪直流,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再后来就习惯了,一个人来,一个人去。只有这个时候会发现结束生命是这样轻而易举的事,甚至连疼痛都感知不到,睡一觉起来医生就会告诉你,那个投奔你而来的小生命离开了。大家都是那样的漠然,或许更多的是无奈,毕竟人生总有意外发生,而且防不胜防。
宁夏被护士扶着出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仿佛只是生了一场感冒,来医院看一下就好了。最大的难耐就是麻醉还没有完全过去,头脑仍旧昏眩,周身仍旧乏力。
她靠在椅背上,只想倒头好好的睡一觉。
这一次掏空她子宫的同时,将她的心也一并掏空了。躺在手术床上的时候她是那样的绝望,以至于一颗心都在隐隐作痛。
以往清除一个未成型的肉块就像在消除一个麻烦,但是,这一次,却仿佛将她人生中那点儿零星的希望也给剔除掉了。
如果可以,她多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人生第一次有所盼望。
但是,又怎么可以呢?
宁夏不敢做那样的奢望,如果不能给心爱的人幸福,那就不要去牵绊他的步伐,让他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不要深陷在她生命的黑色漩涡里,被她的晦气沾染,一起变得不幸。
泪水拼命的想要夺眶而出。被宁夏咬紧牙关之后,咽了回去。只是喉咙那里疼得厉害,她想发出一声类似痛苦的呻吟,那样或许就能减轻一点儿痛苦的难耐。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够。她怕那声痛呼一出,整个人便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宁夏觉得,她的心好痛,感觉就要痛死了。
宁夏,你怎么在这里?
宁夏闻声抬眸。
呈颖紫色长裙,搭配米色外套站在她面前,亮色的唇彩异常显眼。
相比之下,宁夏的气色要差了很多。
她看了她一会儿没说话。这种情况相信不用她说,呈颖也能一目了然。
呈颖没有多说其他,伸手拉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宁夏说:坐一会儿就好了。
呈颖说:不要坐在这里了,到处都是消毒水味,空气流通也不好,出去坐一会儿吧。
她扶着她到附近的咖啡厅里去。
宁夏靠在椅背上,听着舒缓的音乐那种困顿的感觉更重了。
包里的电话响起来,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吴俊风打来的。宁夏心底里一阵烦燥,直接将手机关掉了。
呈颖叫了两杯咖啡。
这才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宁夏淡淡说:还是老样子。
呈颖笑了一声:听说你和她们也决裂了,现在我们两个算是同道中人了吧?
宁夏抬眸:我跟你不一样,我从来不觊觎朋友的东西。即便决裂了,也依旧不会。
呈颖也不生气,仍旧笑着说:宁夏啊宁夏啊,你还是那副德行,骄傲,自持清高,永远都是令人讨厌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讨厌我,还跟我讲什么一路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是一路人。
呈颖感叹:看你的样子,过得也挺惨的,说你跟我同病相怜吧,你又不爱听。还一副了不起的模样,我最受不了你的就是这个。
宁夏知道呈颖一直就看不上她,打上学的时候就那样。那个时候两人住一个宿舍,呈颖就时常拿话敲打她,意思就是她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同样,她也瞧不上呈颖,名副其实的一只花孔雀,除了可以诱惑男人,其他的就不行了。
同病相怜也谈不上,你也说了,我过得这样惨,跟你怎么能比。你依旧年轻漂亮,即便什么都不做,依旧有男人肯给你大把的钱花。看你这一身的装备就知道你的日子过得多滋润了,与其说我自持清高,不如说是你在这里炫耀。同样,你这个花枝招展的坏毛病看着也挺让人讨厌的。
若是以往,呈颖听到这番话早就恼羞成怒了。两人以前也不是没恼过,说着说着互揭短处,然后就吵起来了。
但是,这一次没有像以前那样不欢而散。
咖啡上来了,呈颖喝了一口说:我得了卵巢癌。
她的声音平静,甚至有些漠不关已,像是在讲述别人的遭遇。
宁夏狠狠的怔了下,不由抬起头来看她。
呈颖同样抬眸:你没听错,我的确是得了癌症,现在在我的小腹中有一个鸡蛋那么大的肿瘤存在,据医生所说,已经无药可救。所以啊,宁夏,这一局是你们胜了。我有那样多那样多的不好,这一回终于是遭到报应了。听到我活不久了,是不是感觉心里的火气平息了一点儿?
宁夏从不是慌张无措的人,可是,喝咖啡的时候却烫到了舌头,那样疼,不得暗暗吸气。
呈颖说的不对,她心里的怒火不仅没有平息,反倒还像压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宁夏的确诅咒过她,但无非就是咒她再多遭遇两个男人的舍弃,却从未想过盼她早早离开这个世界。这太凶残了,对于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姑娘而言,实在有些残酷过头了。
呈颖,你又换了新招数对不对?开始博取别人可怜了?宁夏有些愤慨的站起身,一手拉过椅子上的包:我劝你还是算了,想尽办法跟我站到一起并没有什么好处。我不像顾君齐那样荣光闪烁,也不像夏北北那样傻人有傻福。我有的只是一个恶魔一般的男朋友,和众叛亲离的悲惨境遇,以及一个刚堕了胎的残破身体,跟我靠近的下场就是一起下地狱,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呈颖扬起头:宁夏,你那么聪明,分明知道我说的话是真的。
宁夏攥着包带的手指收紧,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坐到出租车上,一条条的证据气泡一样泛上来。呈颖有严重的痛经,每个月都像历场大劫似的,为此还晕倒过。或许那些都是病变的早期症状,可是,多少年轻人又会真的关爱自己的身体?
然而,命运却异常讽刺,无时无刻不在上演叫人啼笑皆非的反转剧。就像呈颖,她一直最骄傲的可能就是自己年轻的身体,但是,如今她的身体却发生了病变。就像她,别人眼中的学霸,有学识有能力,但偏偏掉进一个又一个的坑里,一事无成。
车子急速穿行,宁夏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想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来人世走一遭?就是来历经苦难的吗?
感觉疲惫不堪,宁夏终于不想再徒劳的注视着这个世界,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休息。她希望自己一觉醒过来,今天一切的所见所闻都烟消云散。
哪怕是呈颖又一次在跟她耍手段,宁夏也不打算跟她计较了。这一回她倒宁愿呈颖是在骗她。
简白打电话叫宋景彦晚上回家吃饭。
文件摊开在面前,宋景彦手里还有工作。应付了两声就挂断了。
其实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会回大宅睡觉,只是,不会按时回家吃饭。
今天简白刻意打电话来催,告诉他无论如何不能缺席。否则拿他试问之类的,宋景彦以为有什么大事。下班回到家才知道,原来是沈青青来家里吃饭,难怪这样兴师动众。
宋景彦一进来兴致阑珊:叫宋微然回来就好了,给我打什么电话。
简白照着他的胳膊拍了一下,骂他:混小子,宋微然不是你大哥么,名字是你叫的吗?
宋景彦抬手解开袖口的扣子上楼去。
看似沈青青这个宋家大少奶奶的位子在宋家算是坐实了,虽然宋微然和顾君齐还未正式办理离婚手续。但是,难得宋微然那样尖酸刻薄的人会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肯将医院的很多重要日常事务交给沈青青处理,看他的意思倒是打算退居二线休息一段时间。这样不负责任的做法,以前还从来没在宋微然的身上出现过。
所以,宋景彦猜想,两人去韩国的那段时间沈青青不知道给宋微然灌了什么汤,效用真是了得,将宋微然这样一个人精就迷惹得五迷三道的了。
宋景彦一边走一边发出不屑的哼声,就算整个宋家都接纳沈青青了,他对这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好感。
显然简白也知道整个宋家他的反对意见最大,所以,改善关系的机会不忘叫上他。
只是,在宋景彦看来,这饭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
他换好衣服就下来了,沈青青已经到了,坐在沙发上和简白说话。看到他,打招呼说:景彦,你回来的这么早,本来下班的时候想跟你一起的,去你的办公室才发现你已经离开了。
宋景彦哦了声:两个人都开车,很难走到一块儿去。
简白见他换好了衣服,是要出门的样子,就问他:马上要开饭了,你去哪儿?
宋景彦握着车钥匙说:我有事,晚上不在家吃了。
什么事啊,非要现在去办,青青好不容易来一次,大家热热闹闹的一起吃个饭多好,偏就你的事儿多。简白板着脸说:哪儿都不许去。
宋景彦好笑:妈,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儿么?
说完,大步出了客厅。
简白叹气说:就是不服管,拿他没办法。转而又对沈青青说:他不是冲着你,天天都这样,很少在家里吃饭。
沈青青点头,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我知道,阿姨。他就事就让他去忙吧,平时我和景彦在医院总是见面,关系处的不错。
简白笑笑:那就好,景彦才进医院,平时工作上你多照应他一下。省着哪里做不好,他大哥又要骂他了。我呀,真怕微然骂他的次数多了,把他的热情都打消了。
阿姨,我知道,你放心吧。
宋景彦出去的时候,宋微然的车子正好开进来。
他从车上下来,司机接着去停车了。看到宋景彦去提车,问他:要吃饭了,去哪儿?
宋景彦无奈:你的心上人来了,你们一起吃饭就好了,非拉着我做什么?想了一下又说:如果你们的意图是想让我接纳这个嫂子,那还是算了,我从没打算接纳谁,也不在乎入宋家的人是谁。倒是你放了顾君齐,我觉得还是挺好的事。
宋微然点点头: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转而又说:既然入宋家的人你都不在乎,我床上的人你就更加不要惦记了。
他的声音又轻又淡,说话的时候嘴角隐约可见的一点儿痕迹,这样的轻描淡写。吐出的话却直刺心间,像利箭一样。
宋景彦立刻就要暴跳如雷。想问他:既然已经没有感情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顾君齐?
宋微然伸出手来掸了一下他的衣服前襟,淡淡说:气度,风范,真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不是男人,是毛头小子。
他不仅跟他示威,还说他不是男人。
宋景彦咬牙切齿:你就是明摆着看不上我对不对?
宋微然说:任何觊觎我东西的人,我都看不上。
宋景彦微微愣神,他忽然不晓得宋微然说这话的意思。事实上,是他吃不准宋微然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说他在觊觎他的东西。亦或者是他自己太敏感了,而他所谓的觊觎,只是他跟他的旧人走得太近了,让宋微然感觉不舒服了。
但是,宋微然的耐心已经尽了。不等宋景彦问,转身进了大厅。
宋景彦恍了好一会儿的神,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开着车漫无目地的出来。最后不知怎么就拔通了顾君齐的电话。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顾君齐说:算了,跟你一起喝酒,大抵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你怎么变得这么悲观?
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就不悲观?
宋景彦想,是啊,他认识她不过几个月。以前的顾君齐什么样,他根本就不知道。所以,一次次宋微然心安理得的提起她,并将她用作武器攻击他的时候,他大都无言以对。因为,对于这个女人,他实在是没有多少发言权。
顾君齐,我想多了解一些。
顾君齐提醒他:我比你大,即便出于礼貌也不能直呼我的名字。至于了解,年头再久一点儿,自然而然就了解了。
宋景彦打着方向盘说:不是那种了解,如果可以,我也想变成跟你睡觉的那种关系。
顾君齐心头一惊:你可真是疯了。
她很干脆的挂了电话。
其实宋景彦能说出这样的话,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肆无忌惮的年轻人,行事风格就是如此,完全不讲什么道理。就像先前看过的一部韩剧,年轻男子遇到了自己心仪的女生,开口的一句话就是:前辈,我喜欢你,我想和你睡。
看到对白的那一刻,顾君齐噗嗤一声就笑了。不觉得那个大男孩儿冒失,反倒很可爱。在爱情的国度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可以讲。拿捏着感情,循规蹈矩,本来就很惺惺作态。那时候顾君齐还在想,如果叫她再遇到喜欢的人,也想这么直白的表明来意。跟心仪的人在一起,想睡觉肯定也是其中一部分,肯定没有人想牵牵手,最多结个吻作罢。男欢女爱,是人类最原始的,不融为一体,怎么能叫彻底拥有一个人。
所以,宋景彦的作法没有错,爱就大胆说出来。错的是他大胆示爱的对象,怎么都不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