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夜睡得不踏实,谢晚桃纵是年纪小,到底有些熬不住,一早起身来眼睛里便红彤彤的,精神亦是不济,却仍旧是洗漱干净了,和早桃一起帮邓氏照应早点摊子。()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天来谢家门前买包子菜粥的人仿佛格外多,除了住在山坳中的那来惯了的熟人之外,还有不少是从山脚下特意赶来的生面孔。买了包子还不立刻走,在谢家院子外来来回回地盘旋,邓氏上前问了好几次,他们是不是有什么事,这些人却又只带着羞赧的笑容摇摇头,并不作答。
我估摸着呀,这些人多半是想来瞧瞧你爹这探花郎的真面目,顺便沾沾喜气的,倒好笑!邓氏闷着头琢磨半晌,心中终于有了数,手里将几个空笼屉摞到一块儿,啼笑皆非地偏头对谢晚桃两姐妹道,月霞山里的人都朴实,靠天吃饭,一个个儿的,裤腿上都不知糊了多少泥,何曾见过探花郎长得什么模样?人家这是开眼来了!
谢晚桃敷衍地笑了一下,没有搭话,早桃倒是陪邓氏顺着她的话说笑了一回。
事实上,又何止山下这些人是如此?一夕之间,谢老大和谢老二这两股人,不也将他们那个一直浑浑噩噩,废物一般的弟弟当成了摇钱树来看待吗?
她侧身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的早桃。自打谢老三高中荣归之后,这妮子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似是真心替爹爹开心一般,然背着人的时候,却常常蹙着眉,时不时地走神。谢晚桃又不是神仙,自然无法探知她心里在思忖些什么,但想必,早桃所思所想,一定不比自己的少。
许是听见了谢家这边的喧闹,袁奕他娘从隔壁走了出来。
他大娘,你们家这一回,算是扬眉吐气了!在这山里窝了许多年,心里头觉得憋屈吧?哈,我看你们这早点摊子也开不了多少时日了。老三在家中住了这么多年,向来凡事不理,所吃所穿,皆是你们老大进山打猎挣回来的,如今他出了头,还不得好好报答报答你们?哈哈哈,我看哪,再过几天,你们也就该跟着他去京城享福啦!
邓氏脸上的表情很谦虚,很谨慎,但那自得的姿态,却根本是藏也藏不住:咳,他婶子,你千万别这么说,我么恩就压根儿没存那份要跟着老三占便宜的心思,老三能考中,我们都替他觉得高兴啊,这些年他这苦日子,没白熬!她将手在围裙上缓缓擦着,乐呵呵地道,我们老爷子说了,明儿在家摆两桌宴席,请诸位到我们家里去吃点酒水,也没啥好东西,粗茶淡饭的,明儿你可得让你们老袁早点来啊!你带着孩子也一起来,咱们凑在一处好好说说话。
这算是喧宾夺主吗?考上探花的明明是谢老三,这要请客吃饭的消息即便不是由他来宣布,也该是谢老爷子出面,最不济,冯氏还在那儿杵着不是?邓氏就这么迫不及待,沉不住气地要宣扬出来?
只怕她心里,已经在做着去京城过富裕生活的美梦了吧?
谢晚桃微微笑了一下,眼光似有意无意地从邓氏耳根子后头划过去,抱起一摞空笼屉走进厨房里,再出来的时候,却见陆沧站在门外一棵大树下,抱着胳膊冲她笑。
这人好端端地在这里做什么,来给谢老三道贺?这怎么可能!那家伙出了名的是个浮云一般的人物,对这些俗事俗礼向来瞧不入眼,他跟谢家往来频密,也不过是看在谢老爷子的面上,兼且与谢晚桃投契的缘故,和谢老三根本半点交情也无,他会来道贺?莫不是疯了!
那他
谢晚桃大着胆子又看了他一眼,一见他那满不在乎的神气就觉得胸闷,更浑身不自在,总免不了想起那天在山谷里发生的一幕,费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拔腿就溜。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要不要打招呼?若是连个笑脸都不给扭身就走,未免显得自己太没见过世面,矫情扭捏;可假如当做没事发生一般照常寒暄说笑,虽不必担心自己会落下个没羞没臊的名声,却保不齐这人就会蹬鼻子上脸!
她实在好生为难,站在原地琢磨了许久,终究强自镇定地冲陆沧点了点头,搭讪着搭手帮邓氏将熬粥的大锅抬了进去。